老孙回身关上病房门,门外的吵闹声依旧不断。
“什么情况?夜宵呢?孙总。”
“等会儿,等会儿,门口一个神经病,在值班室闹,我这不是怕他咬着我嘛,干脆咱一会儿一下楼下吃得了。”
也对,我也不喜欢在病房里吃东西,谁知道这消毒彻不彻底,万一吃进去别的病毒可就坏了。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跟仲坤师兄和老孙悄悄离开了病房。
出了医院大门,我瞬间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你们就是小题大做,我不过就是晕了一下而已,还给我办了住院,真是有钱没地儿花了。”
“不能这么说,师弟,防患于未然,本身老孙身上的问题已经很棘手了,你是冲着我的面子替老孙以身犯险,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能对得起你,怎么对得起师父的在天之灵,所以还是保险点好,你就当体检了。”
我瞬间一阵感动,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大师兄虽然认识时间并不长,但是对我确实不错。
老孙也开口道,“是啊,未雨绸缪嘛,再说,全西京的医院我都有卡,随便住,随便住,你就是拿医院当酒店住都没问题。”
“呸呸呸,谁拿医院当酒店住,晦不晦气。”我连呸了三口
“咱们吃什么去?我说。”折腾半宿,我还真饿了
老孙看了看手表,“这个点,烧烤吧,也没别的了。”
确实,半夜两三点的时间,作为北方城市的西京,确实只有烧烤能吃了,北方不同于南方,四季分明,入冬下雪之后,人们的夜生活明显少了许多,于是半夜还没睡或者刚刚喝完酒的夜猫子,基本就只有烧烤可以选择了。
不过我在南方待过很多年,南方的夜生活可就不一样了,单说吃,川渝巴蜀和广深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场面,酸甜苦辣,冷热干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在那吃不到的,甚至有的特色是只有晚上才能吃得到,这就是地域性差别的问题了。
说句实话,这个温度的北方半夜,要是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生滚粥,这胃里别提多舒服了。
我正想着呢,眼前烧烤店到了。我倒不是说不爱吃烧烤,正好相反,东北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是不爱烧烤的,孔子不是还说了嘛,大金链子小手表,一天三顿小烧烤。但是,吃烧烤也得看季节,大冬天的,烧烤实在是不太适合。
于是我就没接递过来的菜单,让师兄和老孙随便点了点东西,反正已经后半夜了,随便吃一口垫吧垫吧也就得了。
等待上菜的时候,仲坤师兄又问了我一遍昨晚上地铁之后的细节
“真的没有人靠近过你嘛?”仲坤师兄始终对那个血红的手印耿耿于怀
我摇了摇头,并且脑子飞快旋转,不断回忆昨晚的每一个细节
“确实没有,而且那边是包的内侧,一直贴着我的胯部,如果有人抬起我的包还能在上面按下一个手印,我不可能没有察觉,况且,昨天那个时间,地铁上几乎没有几个人,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我门忽略的细节。”
老孙这时跟服务员要了三杯散装白酒,他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肯定是梦里那个人,不对,梦里那个鬼。”
“即使是他,也应该有个合理的解释,我并没有误入那站,也没有人离我特别近,我虽然认可神鬼但是,我没亲眼看到的事儿,特别是咱们三个都能同时看到的手印,我总觉得应该是有什么细节被咱们忽略掉了。”
“我同意师弟的说法,一定是有什么事儿发生过。”仲坤师兄点了点头
这时,服务员端着满满一盘子烤串从后厨走了出来,远远就闻到烧烤的香味顺着空气飘散开来。
“吃,吃,啥事儿也等吃饱喝足再说。”
于是我们三个边吃边喝,边继续分析着昨天的事儿。
这时,“咕咚”一声,烧烤店的门被推开了,一阵冷风夹着两个包裹极严的人走进烧烤店。
我回头看了一眼,也没当回事,转过身来继续吃串。这时,听见身后一个男人用蹩脚的普通话说
“怎么是烧烤啊,没有粥粉面嘛?”
回答他的是一个口音相对流利的女声,“没办法啊,这也不是广深市,北方这个时间就只有这个吃了,你就将就一口吧。”
我总觉得说话声音在哪听过,但是想了一会儿,并没有在记忆中寻找到认识的人,于是并没有继续关注。
老孙又喝了一大口白酒,放下酒杯,“那咱们啥时候再去一号线?”
“等师弟明天检查完毕没有其他问题了,我就去准备画符的东西,三天后吧。”仲坤师兄盘算了一下,给出了三天的准备时间。
“那么久嘛?”
我点了点头,“材料准备好之后,我要提前一天不吃荤腥,第二天画符,画好之后要上香二十四小时,但是这个是有成功率的,最后能成功几道我可不敢保证。”
老孙大手一挥,“没事儿,时间咱们有的是,不管成功几道,我都按给仲坤大师的价格给钱,越多越好。”
不得不说,这财大气粗粗。我正想着客气两句说不用的时候,身后传来的争吵声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个靓仔啊,我不是说了我吃不了辣的嘛,怎么这个烤肉串还是这么辣滴呢?”是刚才那个普通话蹩脚的男人的声音。
服务员是地道的西京本地人,“先生,这已经是微微辣了。”
这时那个普通话稍微标准的女声说话了,“不好意思啊,靓仔,我老公胃不舒服,不敢吃辣的,这样吧,麻烦你给拿一碗热水可以吧。”
这明显是广深人,说到这倒是有一个笑话。
就我们从小吃到大的康帅富牛肉面,我们北方孩子爱普遍吃香辣的,因为红烧的油位忒大,而且腻的慌,但是记得有一次去广深市办事,中午实在吃不惯那边的粥粉面我就想着随便吃个泡面对付一口,结果找了三个超市,都是只有红烧牛肉面,我问老板要辣的,当时那个老板意外的问我,
“这不就是辣的嘛,靓仔。”说完指了指旁边抱着一碗康帅富红烧牛肉面吃的大汗淋漓还不停喝水的当地人给我看。
从此我知道了,除了重辣、中辣、微辣、微微辣之外还有一个叫广深辣的口味,具体表现就是红烧牛肉面能出汗,一大桶汤放一颗辣椒就完全喝不了一口的程度。
我不厚道的笑了,正想把这事讲给师兄和老孙,仲坤师兄却对我摆了摆手,面色郑重的指了指我身后。
我回神看去,也眼皮一跳,身后的桌上坐着刚刚进来的两夫妻,一看长相就是标准的广深人,男的女的都是瘦瘦小小的,这倒没什么奇怪的,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面相。
男人应该是三十四五岁的年纪,头发不长,梳的整整齐齐打着发蜡,但是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特别嘴唇像是抹了一层青紫色的唇膏一样,边缘泛着青紫色,最重要的问题是,这青紫色若隐若现,应该并不是每个人都看得到的。
职业素养告诉我,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这时,老孙拉了拉我,低声说道,
“就这个男的,就是他刚才在医院值班室跟医生吵架非要做肠镜,嘿,一年做三次胃镜三次肠镜,想想菊花都一紧,难怪医生让他去看看神经科。”
没有理会老孙的幸灾乐祸,我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男人,我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我回头看向师兄,师兄冲我点了点头,显然他也确认了。
我转回头来,低声说,“师兄,要不您来?”本意我是不想管闲事的,但是师父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但凡遇上这种事儿,第一次可以不管,但是连续遇见事主两次,就是缘分使然,必须要管的。
况且,一身唐装一头白发仙风道骨的师兄去,说服力肯定是比我强,我要是去的话,估计得被人当成是骗子。
仲坤师兄点了点头,看来师父教他的时候也给他定了一样的规矩,随即起身向着身后的二人走去。
身后的男女忽然看到一个身穿唐装仙风道骨的老者,有点意外
女人跟仲坤师兄点了点头,“阿叔啊,有什么事嘛?”
仲坤师兄面带微笑,“刚才听见你们在说胃疼的事儿,老朽略通医术,不知可不可以给老朽号一号脉。”
男人以为仲坤师兄是想在他身上挣钱,手一挥,“不用,不用。”
不过女人却制止了他,转头看向仲坤师兄,”我丈夫这个毛病都一年多了,胃火特别重,吃到稍微刺激的食物就会恶心干呕,而且哪怕是喝粥,第二天都会闹肚子,这一年能做的检查都做了,就是查不出任何毛病。“
男人不耐烦的打断女人,”你说这些干嘛,大夫都看不了的病他能看嘛,我看就是江湖骗子。“
”你傻了吧,你仔细看看这个阿叔,不眼熟嘛?“女人生怕仲坤师兄生气,赶忙使劲拉了拉男人
男人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仲坤师兄,嘴里嘟囔着,”是有点眼熟....“
女人从包里拿出一本五颜六色的杂志,上面满是繁体字,然后翻到中间的一页,指给男人看
男人看向杂志,再看了看眼前的老者
”您就是给李首富看过别墅宅地的仲坤大师!!!“
仲坤师兄微微点了点头,”这回可以让我给你号脉了吧。“
男人使劲点头,”可以可以,大师,我这有眼不识泰山啦,您千万不要见怪啦!“
看的出仲坤师兄在广深乃至港澳的影响力之巨大,广深港澳人对风水的笃信甚至超过了北方。
仲坤师兄让男人伸出右手放在桌子上,使用三指搭在他的脉门上,过了好一会儿,并没有摸出什么异常
”有病例吗?“仲坤师兄看向女人
”有的,有的,大师。“女人忙不迭的从包里拿出了厚厚的一打病历,仲坤师兄翻了一下,是从上一年的六月一直到今年的十一月,将近十七个月的时间,胃镜、肠镜各做了三次,平均五六个月一次,检查无异常,其他的各种验血、化验不计其数,一切结果都显示男人的身体状况是完全健康的。
仲坤师兄紧接着用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了男人的右手无名指中间指肚的位置,忽然,眉头一颤,转头望向男人。
男人被看的有点害怕,眼看着脑门上的虚汗都冒了出来
仲坤师兄松开两手,沉默不语
男人更急了,差点直接给仲坤师兄跪下,“大师,啥病啊,我得的是。”
仲坤师兄却不说话,回头望了望我,“师弟,你来摸摸。”
我并不推辞,起身来到男人眼前,同样用一只手的三指按在男人的脉门上,另一只手的拇指食指掐住男人右手的无名指中段指肚。
两手传来两个频率不同的跳动,脉搏的位置脉象正常,可手指中段的地方,却九实一虚间或九颤一停,这是大限将至的脉象。
我望向仲坤师兄,”是虚病。“
仲坤师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夫妻二人,”老夫与师弟的意见相同,你得的应该并非实病,乃是虚病,或者叫做癔病。“
男人瞬间瘫坐在地上,广深人其实多少都会懂一点,所谓虚病或者癔病,指的并不是实实在在能够检查出的病症,而是因为冲撞了某些看不见的东西,导致的病症,这种病症只会让人不停的遭罪,但是去医院却查不出问题,仪器检查是一切正常,因为一切正常的关系,即使患者要求医生开药,医生也无法对症下药,只能最多开一些补药或者止痛药了事。
但是问题是这些药并不能对症,因为病症的来源并不在人身上,这时如果是有经验的老医生就会建议患者去找一些特殊的大夫去看看。
如果患者不当回事不去找这些特殊的医生的话,这些病症继续下去的话,也就是拖个几年,最后的结果当然也是能够检查出具体的病症,但是这时候查出来的,基本上都是不治之症啦。
男人的脸一下吓得煞白,嘴唇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女人闻言直接给仲坤师兄和我跪了下去,”大师,您救救我丈夫吧,花多少钱都行。”说着眼泪都流了下来
仲坤师兄赶紧扶住女人,回头看了看我,我会意
“无需如此,这样吧,后天你们来找我们。我,啊,仲坤大师给你们解决这个事儿。”说完,把老孙研究室的地址给了女人。
女人千恩万谢,我心里想的其实是,这个并不是很难的事儿,应该是普通的癔病,正好后头要画符,这点事儿应该一张祛病符手到擒来。
女人转身又要给仲坤师兄下跪,师兄同样扶起了她,这时男人也回过神来,知道仲坤大师愿意出手帮忙,也是想跪下,同样被仲坤师兄扶了起来。
”你去年感觉到不舒服之前是去过哪里嘛?“我问道
男人想了想,”六月初,去过一条小河捞鱼,除了那就哪也没去过了。“
”是啊,我们俩一直在西京打工,难得有休假。“女人补充道
看来应该就是了,我暗想,”那那条河在哪啊?“
男人想了想,”在一号线的终点,往下走,福寿山里...“
”福寿山?!“我、仲坤师兄和老孙异口同声
”对啊,我记得是一条小河,对面还有一条丁字路口,啊对,地上铺着鹅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