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又是和陆潜一样,来体验新鲜感。
“不语,今晚咱俩睡一个被窝吧,我的床很大,不会挤的。”
“好啊。”
扣扣扣—
门外传来敲门声,轻月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小跑着跑向门口,“肯定是我妈妈。”
不语换上保姆拿来的新拖鞋,从床上下来,但没有跟着轻月出去。
托盘里放着两杯温牛奶,陈暖看向轻月的目光充满怜爱,“月月,喝完牛奶再睡。”
“好。”
“不语呢?这一杯是给她的。”
“不语,来喝牛奶。”轻月大声喊。
“来了。”
居然还有她的,不语很意外。
疾步走过去,不语对陈暖微笑,“阿姨。”
“给你准备了牛奶,喝了牛奶再睡吧。”
“谢谢阿姨。”
玻璃杯散发着温热,暖了不语的手心。
陈暖端着空杯子离开,“早点睡,晚安。”
“妈妈晚安。”轻月抱着陈暖,陈暖温柔亲了她的脸颊。
那句“阿姨晚安”堵在喉咙里,被不语生生咽了回去。
不语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四件套散发着好闻的清香。
轻月坐在化妆台前,用美容仪护肤,双脚晃荡着,小腿白嫩纤细。
“只要我在家,每晚睡前我妈妈都会给我送一杯牛奶,我妈说,她小时候,外婆就是这样,镇上有养牛的,外婆每天都会买一袋牛奶,睡前让我妈喝。”
不语猛地抬起头,语气带着她不曾察觉的期待:“你外婆?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我外婆去世得早,我妈不怎么提起她,我对外婆家的了解知之甚少,我爸曾对我和我哥说,不要在家里提到外婆家,我妈会伤心。”
“这样啊。”
不语躺回床上,脑海中浮现出外婆和善的脸。
“不语乖,喝奶奶了,喝了奶奶就能长高高。”梦里和回忆里,外婆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小时候,她不喜欢牛奶的味道,外婆怕她长蛀牙,不在牛奶里放糖。
她觉得纯牛奶腥,外婆每次都会哄很久,她才把牛奶喝完。
后来,再没有人哄她喝牛奶,她却喜欢上纯牛奶的味道。
手机弹出周寅之的视频邀请。
不语拒绝了。
【我今晚在轻月家里,和轻月睡在一起,不方便。】
【真羡慕她,有你陪着,我只能孤单一个人。】
【明天就去陪你。】
不止是为了安慰周寅之,她现在好难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难过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周寅之,想呆在他身边,哪怕什么也不做,有人陪伴的感觉,让她贪恋。
【好。】
关了灯,辽阔的卧室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她睡在妈妈家了,虽然不是她的家。
这是她从小就梦想的事,没想到有一天真的会实现。
她不知道如何描述这种心情。
第一次,她这么近距离地觉得,她也有妈妈了。
身旁,轻月已经睡熟,但她大脑异常兴奋清醒。
怕吵到轻月,她没有动,躺在床上盯着看不清的天花板。
回想着小时候的事,想着想着,她睡着了。
梦里,她梦见她和外婆一起去村西头的地里。
田地在一条清澈的小溪旁边,对小小的她来说,绵延的绿油油梯田的尽头是橘红色的晚霞。
她最喜欢夏天,大树枝繁叶茂,投下大片阴凉阴影,林间偶尔传来鸟鸣。
外婆总是让她坐在树荫下,凉爽的风吹过,比现在的空调房还惬意。
她喜欢下河摸鱼抓小蝌蚪,有一年她的凉鞋被水冲走,她怎么也追不上水流的速度,她急哭了,是一个比她大的男孩帮她把拖鞋追回来。
外婆经常叮嘱她不可以靠近河边,河里有虫子,会咬人,村东头的小胖就因为下河游泳被虫子咬伤了腿。
怕回家后外婆责怪她,她坐在河边哭。
“别哭了。”
周寅之裤子湿透,手里拎着她的粉色凉鞋。
“谢、谢谢哥哥。”
她哭得一抽一抽,怎么也穿不好鞋。
“笨死了。”
周寅之嘴上嫌弃,蹲在她面前帮她把鞋穿好,还用短袖把她的脚擦干,指腹擦去她的泪珠,最后拉着她的手,把她送回家。
院子里,云奶奶和外婆坐在一起择菜。
见她哭了,云奶奶扔下菜叶就走过来,“周寅之,你欺负不语了?”
“我没有。”她那时候拽得二五八万,一脸很嫌弃管她的样子,但每次她出什么事,他都是第一个出现的。
“那她怎么哭得这么厉害?怎么衣服都湿了?掉河里了?”
“她自己笨,非要下河玩,鞋被冲走追不上,只会坐在河边哭。”
云奶奶在他头上落下一个大栗子,“她那么小,你不会看着她吗?怎么当哥哥的?”
外婆笑呵呵走过来,“不怪寅之,不语从小就贪玩。”
外婆温柔对她说:“不语,要谢谢哥哥,哥哥为了帮你,衣服都湿了。”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不语渴醒了。
失落感包裹着她,不语很惋惜,好想在梦里多待一段时间。
轻月睡得很熟,她摸黑爬下床。
昨晚吃饭的时候,她记得一楼会客厅有饮水机。
披上外套,不语下楼。
旋转楼梯每走一步,会自动亮起。
别墅里静悄悄,她的脚步声在夜里放大好几倍。
不想吵醒其他人,她每个动作都放得很轻。
橱柜里有杯子,不语踮着脚尖去拿。
夜灯昏暗,她不知道灯的开关在哪,只能借着微弱的光去看。
口干舌燥,终于摸到杯子,随着她拿出杯子,东西摔碎的声音把寂静的黑夜划破一个口子。
大脑懵了一瞬,不语急忙蹲下去,她能闻到葡萄酒的香甜味,应该是打碎了一瓶葡萄酒。
不语紧紧握着杯子,不知所措。
还是赶紧把碎片打扫了,明天早上再和叔叔阿姨说一下。
她摸索着往墙边走,想开灯,中途绊倒椅子,撞到膝盖,疼得她小声嘶了一声。
“怎么了?”
陈暖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
不语像做错事的小孩子,声音没有一点底气,“阿姨对不起,我不小心打碎了一瓶葡萄酒。”
灯光亮起,不语下意识眯起眼睛,陈暖穿着丝绸睡衣,“没事,碎了就碎了,你伤到了吗?”
不语这才感觉脚踝处很湿,酒水洒在她的小腿上,幸好碎片没划伤她的皮肤。
“我没事。”
见她手里拿着杯子,陈暖问: “你、要喝水吗?”
“嗯,我有点渴,想下来倒杯水。”
陈暖给她倒杯水。
“谢谢阿姨。”
她整个人显得很局促,陈暖笑着说:“冷不冷?”
不语能感受到,这句关系是发自内心的。
那杯温水好似暖透她的心,不语微微弯着嘴角,“不冷。”
陈暖伸手摸她的脸,“脸这么凉,入秋了,夜里冷,穿这么少容易着凉。”
脸蛋上温热的触觉好似被固定在那,不语不受控制摸了摸自己的脸。
见她没反应,陈暖声音大了,“不语?”
“啊?”不语讷讷放下手,“怎么了阿姨?”
“我说,入秋了,夜里冷,以后要穿厚点,小心感冒,年轻人总是要风度不要温度,以后上了年纪,会落下病根的。”
这一刻,陈暖像个平常的母亲,叮嘱她天冷加衣。
她的心中是有触动的,毕竟,这也是她的孩子。
“谢谢阿姨,我会的。”不语高兴得像幼儿园得了小红花的小孩。
陈暖也被她明媚的笑颜感染,不知不觉笑了,她取下披肩,披在不语身上。
带着温度的披肩,更带着母爱,不语心中像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
她抿着嘴,不想让陈暖看出她在偷乐。
温水让她发凉的指尖回温,咕咚喝完一杯水。
陈暖:“还要吗?”
不语摇着头,“不用了,谢谢阿姨。”
“阿姨,这瓶酒多少钱?”
她要赔钱。
陈暖笑道:“自家果园的葡萄酿的酒,不值钱,碎了就碎了。”
“你跟我来。”
陈暖领她进了她的衣帽间。
“你的裤子湿了,先穿我的吧。”
“好,谢谢阿姨。”
“不用跟我那么客气。”
脱掉裤子,她才看见膝盖处有一大块淤青。
看着不语穿上自己的衣服,陈暖微微出神。
不语:“阿姨,我把你吵醒了吧,你快去睡吧,我把玻璃碎片打扫一下。”
“放那吧,明天我安排人来弄。”
看到那一摊酒红色液体,不语很愧疚,“阿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是轻月的好朋友,也是我们家的客人,一瓶酒而已,别放在心上,快去睡觉吧。”
“好,阿姨你也早点睡。”
“嗯。”
不语回房间后,陈暖拿着拖把,把地面清理干净。
第一次在江大看到不语,陈暖只觉得这孩子和她之间仿佛有种磁场,吸引她的目光,让她不由自主去看这孩子。
她单纯地以为,是这孩子长得漂亮。
后来,她们一次又一次地见面,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怀疑的萌芽在她心中种下,但她不愿意承认,咬牙连根拔起,根茎连着她的血肉。
再后来,听到轻月喊她不语,陈暖仍固执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巧合。
天底下重名的人很多,不会是她。
她想过想办法做亲子鉴定,也想过找人调查。
可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不调查,就不是定数。
她还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但那是她的孩子,她怎么会认不出来?
她自私懦弱胆小。
上天给她的惩罚,就是把这女孩送到她身边,让这女孩和她的女儿成为最好的朋友。
当年决定给自己编造假身份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日后东窗事发,她也不说后悔。
她对不起她的母亲,和那个刚出生就被她抛弃的小女孩。
为此,受到任何惩罚,她都无怨无悔。
所幸,这女孩不知道她是谁。
她睡眠浅,被楼下动静吵醒。
不语无助的样子让她不忍,是她把她带到这个世上,又抛弃了她。
她想,当年,她应该打掉这个孩子。
孩子没有错,但这个孩子只会提醒她想起过去。
她要尽全力扞卫她如今得来不易的幸福。
满腹心事,回卧室后,直到天亮,她还没睡着。
而不语,因为短暂的母爱,睡得很安稳,没有做梦。
清晨,不语早早醒来,轻月还没醒。
她记得那瓶被她打碎的酒瓶上的字。
搜索页面显示,这种酒一瓶的价格在六七万,不语捂着心口。
六七万啊。
吃过早饭,司机送她们二人回校。
在车上,不语给轻月转了七万块钱。
“轻月,我昨天晚上口渴,下楼找水喝,不小心打碎了一瓶葡萄酒。”
轻月刚想问她转钱干什么。
“碎了就碎了,那种酒我家多的是,我不要你的钱。”
轻月把钱退给不语。
不语笑了,“轻月,我现在有钱了,我兼职挣了很多钱,你不用照顾我,收了吧,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轻月知道她挣钱不容易,“可是……”
“没有可是,我现在钱真的够用,我不想被特殊对待,我想和你们一样。”
“好吧。”
轻月收了钱,不语笑了,好像胸口处压着的那块大石头被挪开,整个人都变得轻松。
下午第一节课就是高数,下课后,不语直接去停车场等周寅之。
走过拐角,周寅之一眼看见蹲在他车边的女孩。
“不开心?”
他弯腰,轻轻揉她的头顶。
“没有。”
不语想站起来,腿脚像被万只蚂蚁啃食,她控制不住身子,倒向周寅之怀里。
周寅之伸手揽着她,故意逗她:“这么积极?投怀送抱?打什么坏主意了?”
“我只是脚麻了。”
“哦。”
扶着他站好,不语蹦跳着想上车。
周寅之把她打横抱起。
腾空的感觉让她下意识抓紧周寅之家,“我能自己走。”
“我怕你撞坏了我的车。”
“哦。”
抱着她弯腰打开车门,周寅之把不语放在副驾上,他绕到主驾开车。
车子驶出停车场,沈若影从柱子后出来,面色阴狠。
不语一直看着周寅之,他说:“都快把我的脸盯出一个洞了,想说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会问我不开心?”
更重要的是,他每次都说对了,她的情绪就这么外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