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信垂头沉思了片刻,便有了决断,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唐心悠和林婉:“夫人、婉儿,年后,最迟初三、初四,我便送你们先离开。等苏府事了了,我再跟三弟去找你们。”
“不行!”
“不行!”
唐心悠和林婉异口同声,母女俩对视一眼,唐心悠不语,示意林婉先说。
林婉抬眸看向三个男人:“如今的形势,无论怎么劝,爹和三叔都不会离开。既如此,那就等事情了了后,再一起离开吧。我跟我娘留下危险,离开也不一定安全。苏老爷子和苏敬的手段,你们也知道。
三年前三叔能安然离开,半年前爹和娘离开,那都是因为他们没有防备。如今,他们估计死死盯着我们这一家子呢。”
“婉儿言之有理。”苏信点头,“确实是我们疏忽了。”
林婉收起了刚刚的乖巧,一脸郑重和严肃,“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并非危言耸听,也不是我胡言乱语。”
几人面面相觑,更震惊不已,毕竟一个小姑娘和这老成、严肃的神情确实很不配。苏信和唐心悠则心里一慌,他们都清清楚楚的记得半年以前,柯府寿宴前夜,林婉也是这副神情。
结果第二日,柯府寿宴,果然就出大事。
思及此,苏信开口道:“婉儿,你直说,你说什么,爹都信你。”
唐心悠和苏烨也对着林婉点点头,只有苏礼还处在不明所以中。
林婉深吸一口气,她不能说自己是重生之人,且前世之事,她连前因后果都不知道,只知道元宵节当夜,爹娘双双身亡。她甚至连他们是不是真的被慌乱的人群踩踏而亡,都不知道。
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前世,爹娘确实是在元宵节夜里死于非命的。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是元宵节的街头,花灯着火,人群慌乱,四下逃窜。而娘在逃窜中不慎摔倒,被人踩踏而亡,而爹为救娘,也是步了娘的后尘,同样被踩踏而亡。”
“虽然是做梦,却无比真实。最重要的是,灯会年年都举行,为了安全,府衙对于花灯的材料,都是有明文规定的,断不可能发生这样的意外。”
“所以,你怀疑老爷子和苏敬会在元宵节有大动作?”苏烨看着林婉,追问道。他自然是相信林婉说的,不管她是如何得知的,她说的,必定确有其事。
夏洁儿和念语园事件,就是最好的证明。既然,二叔三叔留下会危及生命,那他断然不能让他们留下。
“二叔,三叔,过年,年年都可以过,不用在乎这一个年。这几日,我会想办法给老爷子和苏敬找事做,让他们无暇顾及你们。你们趁机离京。”
苏烨的语气不容置疑,这里的人,是他仅剩的在乎的人了。因为有他们,他才觉得自己还是个人。
“烨儿,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二叔三叔在你眼里,就是贪生怕死之辈?明知有危险,还将你一个人留下,你让我们将来怎么面对你爹娘?”苏信不悦的看着苏烨。
苏烨宁可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危险,也要将他们送走,他们就这样心安理得的走?留他一个后辈面对这腥风血雨?
“是啊,烨儿。本就是担心你,才回来的。如今,明知道你身处险境,我们又怎么可能就此离去?”苏礼附和道。
“爹,三叔,苏烨,你们别争了,都留下吧。”林婉不想听他们无谓的争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况,正如刚刚我所说的,以前你们能走,是因为他们没留心。如今,不管苏烨有什么动作,他们都会盯着我们。我们没那么容易走的。”
“既然走不了,就别费心走了。既然知道了他们会对苏烨身边人动手,我们也可以早做防范。”
苏信、苏礼和苏烨面面相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以现在的情势,苏烨的赢面本来就大,再加上苏信苏礼的助力,完全有能力一举全部拿下苏府,彻底架空苏老爷子和苏敬手中的权力。
没想到,他们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
三人苦笑着摇头,难怪苏老爷子要将自己和苏烨培养成没有感情、六亲不认之人。好笑的是,用心栽下的花—苏烨,他不开;无心栽下的柳——苏敬,他却成荫。
“好,明日起,二叔和三叔正式回归苏家,重新执掌京中生意。我会安排人贴身跟着你们。这院子周围,我也会调派人手。”
叔侄三人多年培养起来的默契,瞬间唤醒,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
苏烨脸上终于挂上了笑容,一是二叔三叔明知有危险,依然愿意留下来陪着他。二是,以后这院子,杨氏兄弟再也拦不住他了,他也能想来就来了。
“二叔二婶,耳房原来的小厮婢女,你们走的时候,都遣散了。如今要采办,一是你们用不惯,二是我们也不放心。我从老宅那边抽调几人过来,可好?当然,他们都是自己人。”
苏信下意识看向唐心悠,她在苏府被磨撮多年,对于苏府的人,她必定避之不及。
注意到自己二叔的视线,苏烨赶紧解释道:“那些刁奴,我都换了一遍了。我叫过来的,一定是完全值得信任的,不然我也不敢往二婶跟前送。”
听到苏烨这般说,唐心悠点点头:“那就谢过大少了。”
“二婶,您跟二叔一样,喊我烨儿就好!”
“啊~~~”
唐心悠下意识的缩了下身子,那是对恐惧最本能的反应。她刚进苏府的时候,曾经叫过一次‘烨儿’,被苏老爷子听到后,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烨儿’不是她能叫的。
苏信眼里的悔恨和歉疚几乎将他淹没,这几年自己的妻女在府上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仅仅一个称呼而已,就能让她恐惧成这样。
终究是他错了,他一直以为只要他够退让、只要他什么都不求,老爷子总会知道唐心悠跟着自己不求财、不求势,哪怕他一无所有,她依然会跟着他。
他倒是忘记了,老爷子不喜欢的人,做什么他都不会喜欢。
“夫人,是为夫无能,让你受苦了。不过,此后,不管是谁,你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不用在一旁人。”
“好!”唐心悠情绪终究不是很好,“你们聊,我乏了,先回房了。”
“爹,你们聊,我陪我娘。”林婉挽着唐心悠,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