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到城南院子时,却看到好些小厮在往院子里搬运家什。桌子、椅子、床铺等,不是特别名贵的木材,但是也绝对不便宜。
“又让叔叔破费了。”
林婉心里暖暖的,叔叔对娘、对她是真的很好,凡事都想在了她的前头。只是,昨日叔叔又是给地契、又是给银票的,他和母亲在苏府的日子也并不宽裕。这银子都花在她身上了,他和母亲要怎么过日子啊?
这次的刺绣大赛,魁首的位置,她势在必得。只要拜在宋夫子的门下,她在京城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了。凭着宋夫子在京城的名头,她的刺绣作品价值也会水涨船高,到时候她就能养活自己,甚至也能帮衬叔叔了。
“您是林小姐吧?所有的东西都搬完了,也都给您装好了,您先看看,还缺什么,我们在给您补上。”
领头的看着在院中站立的林婉招呼道。
“您稍等。”
叔叔花了银子的,她自然得好好检查检查。里里外外看了一番后,没有发现差错,便让人离开了。
林婉带着柳青柳叶将马车上的东西都归置好,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林婉的身子饿不得,柳青柳叶二人,做饭的做饭,煎药的煎药。林婉则躺在床上休息。她的身子还是太弱了,气血亏虚,那颗绝育丸,终究还是伤到了她的根本。
没一会儿,她就沉沉睡去了。
院子很小,一个主厅,两个厢房,一个小厨房,再加上一个围起来的露天小院子。
一个厢房作为林婉的闺房,另外一个则作为柳青柳叶的卧房,刚刚好。
一觉醒来吃饱喝足的林婉,坐在廊下看着柳青柳叶在院子里收拾忙碌。其实真没什么要收拾的,但是两个小丫头就是闲不住。一会儿种花、一会儿劈柴,玩得不亦乐乎。
她甚至感觉有一丝不真实,这是前世今生都不曾有过的惬意和自在。没有干不完的活、没有听不完的冷嘲热讽、没有受不完的折辱......
阳光透过五指间的缝隙,洋洋洒洒的落在她的脸上、身上暖洋洋的。那颗绝育丸让她的身体成了漏风的筛子,极其畏寒。院中的两个小丫头汗流浃背,她却在阳光下取暖。
“真好!”
想到那些该处理的东西,林婉回房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回到廊下,吩咐柳青拿来一个小盆和火折子。
从十岁入府那边开始,那个冷冷的、话很少的哥哥,就住进了她的心里。在这六年的时光里,深深扎根在她的心间。
林婉看着手中的穗子,这是他们初见时,他的腰间缀玉的,就是这条。
一手火折子,一手穗子,火苗娉娉婷婷,缕缕白烟升起,而后渐渐消散,就像是当年淡笑着,对她说‘很好看’的少年,如今早已离她远去,消散在她的生命里。
她又拿起一块锦帕,那是她被下人欺负,躲在后花园哭泣时,他为她擦拭眼泪的。她洗干净了,却一直找不到还回去的机会。
嘴角的苦涩蔓延,苏家大少又怎么在意这一块半块的锦帕呢,从头至尾,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罢了。
扔进火盆,火苗一下蹭了起来,似乎也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接下来是厚厚的一叠小像,从初见、到成长、到前日,每一个他给予的温暖,林婉都将他的脸深深刻进脑海里,然后在变成手上一幅一幅的小相。
刚开始生疏、难看的针脚,到后面小像上,越来越清晰的轮廓和五官,越来越清晰的线条,到最后栩栩如生。
原来,这么多年了,他在她的人生里,有那么多浓墨重彩的瞬间。
不过,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林婉一股脑将所有的小像都扔进火盆,火盆里的火势更大了,眼前的景象透过火苗,虚幻了起来。
她又仿佛看到前世漫天火光中,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男人。是忏悔吗?可是光下跪怎么够呢?这一世,就让她来帮他真正的忏悔吧。
林婉手中还有最后一条锦帕,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迹——林婉心仪苏烨!
双眸紧闭,她在跟那份深埋于心六年之久的爱恋做最后的告别,跟过去的自己做最后的割舍。
睁眼,放手——
微风轻拂,细碎的灰烬在空中飞舞,男人高大的身影在虚幻里,踏步而来,渐渐凝实。
直到他身上熟悉而霸道的气息钻入鼻腔,林婉才惊觉,男人真的来了。
他寸寸逼近,古井无波的双眸压抑着无尽的疯狂,下一刻仿佛就要将她吞噬。
苏烨弯腰,面无表情的将手伸进火盆,抽出那条锦帕。而另一只手,轻柔的清理她发间的灰烬,最后在用指腹轻轻赶走她脸颊的细灰。
他动作轻柔、却又深情款款,任谁看见了,也会赞叹一句——好恩爱的小两口。
“是谁说,心仪谁也不会心仪苏家大少的?”男人的声音里满是讥诮,他扬了杨手上已经被烧的只剩下一小块的锦帕,“那这是什么?”
然后又指了指全是灰烬的火盆,里面依然还残留这些小像的边边角角,“这里面的又是什么?”
林婉心里不起半点涟漪,“大哥,那些是从前练习绣坏了的花样子,一直舍不得丢而已。而你手中的锦帕,您不妨先看看。”
林婉伸手推开男人,可因为蹲太久了,双腿发麻,根本使不上力。人没推开,自己的身体却往后仰去。
男人将腰弯的更低一些,圈住少女的后腰,拉进怀里,然后带着她稳稳的站了起来。
“这么急着投怀送抱?”
“谢谢大哥!”林婉深知男人的无耻程度,也不辩解,“大哥可以放开我了吗?”
“不急!先看看锦帕。”男人一手禁锢着少女,一手抖开锦帕,“心仪苏烨。”
他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慵懒,对于这几个字似乎无意无感。
林婉的嘴角一抹释然的笑容,看,这就是天意。她终于被剔除出了这份无疾而终的爱意里。
“心仪苏烨之人,全京城大有人在,但不包括我!”
林婉的话语在男人的耳边炸开,和清晨她在宋夫子门口说的一样掷地有声且理直气壮。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手掌心,不受他所控了。
不!他绝对不允许!
她承认不承认,有什么关系呢?和他一夜温存的,难道不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