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晏华星要处理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完。
拿着书包出去,过了十几分钟晏华星又回来了。
教室里人都走光了,只剩顾禾月还趴在桌子上睡觉。
轻手轻脚回到座位,把书包放下。
想了想,晏华星还是决定不叫醒他。
提笔,晏华星写下一张便利贴,贴在顾禾月胳膊上。
刚碰到顾禾月的胳膊,那双眼睛睁开了。
顾禾月睡觉的时候把眼镜摘了,露出精致漂亮的眉眼。
长睫之下,浅色的双眸平静无波,宛如一汪深邃无垠的深潭,触不到底,望不见深处。
明明是最能表达情绪的浅色双眸如今却讳莫如深。
此时,那双眼眸就这么看着晏华星。
顾禾月一双桃花眼,不动声色依旧含情。
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戴上那副蠢蠢的眼镜遮住吧?
晏华星没动,微微弯着腰,还保持着俯身给顾禾月贴便利贴的动作。
视线相撞,两人谁都没有先收回视线。
教室内打扫卫生的值日生都走了,只剩他们二人。
一时间,寂静得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阴雨连绵一天,到傍晚突然出现了太阳。
一缕赤色的夕阳穿过玻璃,落在晏华星眼中。
……
“好球——”
窗外突然传进一声高呼,打破旖旎的古怪气氛。
一瞬间,晏华星抬手挡住顾禾月的眼睛。
顾禾月被遮住眼,长睫止不住地上下扇动:“怎么?”
“太阳太刺眼了。”
晏华星忍着掌心的痒意,一本正经地说。
顾禾月:“遮我的眼睛做什么?”
“怕你也被阳光刺到。”
“……可我背对着太阳。”
晏华星笑笑,“有一种晒是我觉得你晒。”
顾禾月:“……”
晏华星将便利贴按在顾禾月小臂上,将遮着顾禾月眼睛的那只手收了回来。
“我要去找人,你有事要做吗?”晏华星表情重回平常,嘴角还是那抹固定弧度的微笑。
顾禾月恢复视觉,将便利贴撕下来,看上面写的字——“去一下二年级b班,一会儿回来,等我。”
将便利贴放在旁边,顾禾月将置于手边的眼镜戴上:“一起去。”
好看的眉眼被遮住,整张脸瞬间黯淡无光。
霎时间,顾禾月便泯然众人。
晏华星挑眉:“你没事?”
“无。”顾禾月声音冷冰冰的,说话也尽可能往少了说。
“不是说一起回宿舍吗?真的没事找我?”晏华星问。
顾禾月:“没事。”
“那就一起去吧。”晏华星说道,“跟上哦。”
顾禾月起身,没有特意弓背。
晏华星发现,他居然比自己还要高了一点,站起来的时候都让晏华星有些压迫感。
“顾禾月啊顾禾月,你为了当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还真是努力啊。”
顾禾月挑眉:“嗯?”
“明明视力很好,还偏偏戴上这么一副土土的眼镜,明明长得很高,还非要驼背,明明声音很好听,还偏要缄默不言。”晏华星语调一转,“顾禾月,你到底在躲什么呢?”
顾禾月没有说话。
晏华星也不再追问。
他们所在的二年级A班和二年级b班挨着,出门走两步就到了。
晏华星见门开着,往里面探头,一眼就看到了在里面抱着一个纸盒子坐着的身影。
正是晏华星要找的人。
教室没开灯,阳光照进,照亮一半的教室。
“陈迹柳,我们进来了。”晏华星轻声说着,语调柔和。
他的步调很轻,似是怕打扰到里面的人。
一看那个背影就知道她情绪不对。
顾禾月进了教室,靠在后墙上,等着晏华星。
他不便再靠近。
教室内,二年级b班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陈迹柳一人,孤独地坐在位置上。
束起的暗金色长发松散,无力地垂在肩上。
晏华星随手拉开陈迹柳前面座位的凳子,双腿分开,面朝陈迹柳坐下。
他单手撑着下巴,歪头看着陈迹柳。
现在陈迹柳的状况,意料之中。
陈迹柳眼神无光,一双眼睛空洞地看着怀中捧着的纸盒,整张脸都失了血色,嘴唇白得吓人。
她没有任何表情,没哭,也没逞强地笑。
晏华星手在陈迹柳面前晃了晃:“陈迹柳?”
对方没有应声。
“纸盒里的东西很珍贵吗?”晏华星问。
依旧没有应答。
晏华星自问自答:“是张海榆送来的,应该很珍贵……”
听到熟悉的名字,陈迹柳握着纸盒边缘的手指用力,哪怕她手上还戴着手套,晏华星也能看出来她此刻的困顿。
晏华星放轻语气:“……陈迹柳,是我,来晚了吗?”
对晏华星的话,陈迹柳终于有了回应:“不。”
东西已经到了陈迹柳手中,就说明,张海榆已经来过了。
从下课到现在还不到三十分钟,张海榆就已经把东西收拾好,还给陈迹柳。
晏华星来得迟了些,甚至连张海榆的面都没见到。
“他刚走。”
陈迹柳不想晏华星怪罪他自己,开口说道。
见她这样,晏华星忽觉得终于与她说的一番话全都被当作耳旁风。
陈迹柳如此,晏华星心中也好似被压了块石头:“陈迹柳,张海榆不止送了东西,是不是还跟你说了几句话?”
陈迹柳咬紧下唇,一言不发。
不用陈迹柳回答,晏华星也知道答案。
初入九月,太阳落山仍旧很晚,夕阳将落未落,落日的余晖照亮教室。
夕阳照耀之下,陈迹柳一半的脸染上赤红的光芒,另一半遁入黑暗。
晏华星跟张海榆之间一点交集都没有,也不知道张海榆是什么性格的人。
但晏华星知道陈迹柳是什么性格。
只要简单猜一下,就知道张海榆到底跟陈迹柳说了什么。
晏华星突然很想冷笑。
张海榆学习成绩不行,能力测试也一般般,但还挺会钓鱼。
晏华星压下差点漫出嘴角的嘲讽,“他是不是说,如果,没有今天中午那档子事,你们两个还有可能?”
不需要陈迹柳点头,晏华星看她突然僵住的身体,也知道事实确如他所言。
“他是不是还说,在相处过程中,他也有点喜欢你了?只是不敢确定自己的心意,没想到我突然出现,把你们两个的关系搅得无比尴尬,让他的感情无法宣之于口?
“他是不是,还说,为了你好,为了你的未来,他必须要做出让步,不让这份感情影响到你?”
说到最后,晏华星后槽牙咬紧,每一个字都是蹦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
陈迹柳抬头,一双仿佛被水浸润的眼睛看着晏华星。
晏华星的喉咙涌上一股酸涩感。
果然,见再多次类似的事情还是无法做到熟视无睹。
他视线错开,“见得多了。”
“你的意思是,他说的话,很常见吗?”陈迹柳一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晃晃悠悠,好像下一秒就会跌落。
晏华星微微蹙眉:“陈迹柳,你是想从我口中听到一个可以让你死心理由吗?”
陈迹柳勾了勾唇角:“是啊。”
说罢,她自嘲笑笑,低下头,纸箱上滑过几滴水痕。
“对不起,我做不到把自己看成自己人生的首位。”
“还是克制不住想他那时说过的话,想他将东西还给我时的不舍与无奈。”
“如果,如果我能再坚持一下,等到他敢表达自己心意的时候,是不是会不一样呢?”
“但如果那样,我就真的成了轻贱的人了。”
“真掉价。”
陈迹柳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滴落,声音几乎颤抖得不成调。
一时间,教室里只剩下她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