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苑苨听深非也这般说,稍感心安。
可总觉深非也支开柳风,没安什么好心。
毕竟,深非也心眼子多,她还是很了解的。
于是,她依旧拿眼瞪着深非也。
深非也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若炸毛的小猫,既觉可爱,又免不得有些发怵。
他坐在地上,仰着头,眼中带着小心的笑意,圆眸亮晶晶地盯着她道:
“苑苑,你这般瞧着我,倒叫我心里发毛。”
“我不过是心疼你连日赶路辛苦,想让柳风猎些野物给你补补。”
“你若实在不放心,我这便追上与他同去。”
说罢,佯装起身要去追柳风。
起身来,走了两步,见叶苑苨并不拦。
他止了步,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道:“罢了,还是留下护着你更重要些。”
说着,走回火堆前,又坐了下去。
叶苑苨冷嗤一声,神色认真地道:
“深非也,你若胆敢对柳风耍什么阴招,动什么坏心思,我定不会饶你。”
深非也闻言,心里有些气,柳风算什么啊,值得她这样连名带姓地威胁自己?
他猛地站起身,一步跨到叶苑苨跟前,满脸委屈与愠怒交织,近乎控诉般道:
“苑苑,柳风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这般紧张他!”
“我对你不好吗?怎不见你如此紧张过我?”
“我只是想与你独处一会儿,这才支开他,能有什么坏心思?”
“再说,他没你想得那般柔弱,就算在林子里遇到狼,你还怕他对付不得?”
深非也说着说着,说得自己愈发生气,心酸得眼眸闪烁起泪花来,“苑苑,你也心疼我一些,好吗?”
叶苑苨没想到深非也会来这么一出。
她愣愣地凝视着眼前的深非也,只见他眼眸泛红,泪意盈盈。
这般模样,令她瞬间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
她何尝不知深非也对自己的好,那是掏心掏肺般的赤诚。
她深知自己对他亏欠良多。
然而,或许正如苏云亦曾对她说的,情爱与恩情不同,强求不得。
有时候,深非也的关怀,的确会在她心间泛起层层涟漪,令她有所触动。
可过不了多久,那些短暂的触动,便如同薄雾,悄然散去。
她的心,又会对他重归平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况且,她想,深家那样一个大家族,绝无可能允许深非也娶自己这样一个弃妇。
她实在不解,深非也究竟为何如此执着,好似非她不可一般。
她无法再直视深非也那满含幽怨的泪眼,只得满心愧疚地缓缓垂下眼眸。
深非也见她垂眸,心中一阵酸涩刺痛,不禁苦笑出声。
自己这般掏心掏肺,近乎恳求她爱怜自己的话都说了。
可她依旧神色淡漠,连半句抚慰的言语都吝啬给予。
她的心,怎就这般冷硬?
他有些绝望,抖嗦着眼睫,眼泪簌簌滚落,若一个心伤的小姑娘,收不住。
说起来,他小时常被父亲揍,却从未曾哭过。
这竟是他人生头一遭,为情所困,伤心难过到泪如雨下。
不管不顾地在心上人面前失了仪态,显出脆弱。
他从未想过,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回应,竟是如此蚀骨的痛苦。
遥想叶苑苨当初嫁给苏云亦之时,他虽心有苦涩,却也未曾这般痛彻心扉。
或许那时他心里明白,即便痛苦也得不来。然而此刻,她就站在他眼前,他们之间已无任何阻隔。
自己为她付出诸多,可她依旧不肯交付真心。这般情形,让他只觉痛苦得难以自抑,原来即便是无人与他争抢,她依旧不会心仪他!
他满心疲惫,已然不敢有奢求。
只见他神色落寞,缓缓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渐渐远离那温暖的火堆。
他走得极慢极慢,每一步都似带着无尽的期许。
期望叶苑苨能快步追上来,或是开口叫住他。
只要她能安慰自己一句,他绝对见好就收,不需要她花太多心思来哄。
可是,四周唯有寂静的夜色相伴,身后丁点声响都没有。
无奈之下,他只能一步一步,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直至没入那茫茫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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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柳风手提一只肥硕野兔,满脸喜色,脚步轻快地归来。
可待他走近,却见那篝火之畔,仅叶苑苨一人孤零零地抱膝而坐,愣愣地盯着微弱的火苗。
觉出不对,柳风走过去,一边往火堆里添柴火,一边小心道:
“小姐,深二公子呢?”
叶苑苨抬起一张疲累的脸,往火堆外灰蒙蒙的夜色望去,“他,去散步了。”
柳风心下奇怪,却未再问。
他拿出匕首,处理起野兔。
剖开兔的皮毛,剥下,开膛破肚,掏出内脏,拿去附近溪水反复冲洗。
折来几根粗细适中的树枝,削去旁枝,将兔肉小心串起。
架到火上,转动树枝……
叶苑苨看着看着,迷迷糊糊睡了去。
悠悠转醒时,那诱人的肉香已丝丝缕缕钻进鼻翼,兔肉已然烤得恰到好处。
“小姐。”柳风见她醒来,赶忙递上一块用树枝精心串好的烤肉。
叶苑苨没有接,她四下看了看,问:“他还没回来?”
柳风摇头。
他想,有什么好担心,深非也那样厉害!
叶苑苨并非担忧深非也的安危,只是心底莫名泛起一阵不安。
因她知晓,深非也还在生她的气。
略作思忖,她觉得还是去找一找吧,说不定就在附近哪里躲着。
正待起身,火光与暗夜交融的模糊边界处,深非也疲乏的黑影悠悠隐现。
他的确没走远,就躺在不远处一块平整的石盘上,藏身于密林中。
他眼睁睁瞧见,自他走远,叶苑苨半分都未挪动过,甚至不久便直接躺下睡了。
生气,心伤,失望,苦涩、淡然,再生气,揪心、抓狂……
心中情绪反复煎熬、交织磋磨,他苦笑,自己哪有资格跟她置气?
她本就不在乎自己,跟她闹别扭,不过自寻烦恼、徒增伤悲罢了。
有什么办法,他只得厚着脸皮自己走回来。
他木着一张脸,也不看谁,找了块平整的地方,便抱着胳膊躺下睡了。
叶苑苨见他虽不高兴,但总算回来,顿了顿,又躺了下去。
柳风两手拿着兔肉,左看右看,谁说要吃野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