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苑苨之所以要拖深非也跟自己走,是因她害怕深非也真替她去杀贺昱青。
她觉得,他真会帮自己杀人,也敢帮自己杀人。
她似乎越来越信任他。
可是她不敢让他帮,她本就欠他太多,本就想赖着不还。
若再让他为自己背负人命,亡命天涯,就算是以身相许,也是还不了的恩情!
她心里难过,泪水哗啦,为这报不了的仇,为这还不起的恩,还为无能的自己。
深非也紧跟在她身后,见她哭得泪眼迷蒙,走路都有些趔趄,心中既着急又心疼。
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苑苑,你这是怎么了?”
叶苑苨只顾埋头往家赶,并未回话。
巡夜的官兵见了,以为是小娘子还在生丈夫的气,都垂眸去笑这小公子活该。
深非也无奈,耷拉着一张俏脸,心焦得直叹气。
想了想,他又小声道:
“苑苑,你放心,我听你的。你让我杀,我便去杀;你不让我去,我便不去。”
“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别这么伤心,好吗?”
叶苑苨如今最讨厌男人说这种动听却虚头八脑的话。
可是,现下深非也说了,她心中虽反感,却忍不住被触动,泪水不禁又多流了些。
见叶苑苨仍未止泪,深非也彻底没招了。
他不再多言,只默默跟在叶苑苨身后,一颗心落寞得若在苦水里泡着。
神情凄楚无比,原以为自己已打动苑苑的芳心,看来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到了叶宅大门,叶苑苨转身来,泪眼中满是悲戚与坚定地盯着深非也:
“非也,这仇我要自己报,你不可去!”
非也?听她这样亲昵地叫自己,深非也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想高兴却又有点高兴不起来。
实在是被她弄得有些疲累,每次他刚笃定她的心意,便会被泼冷水。
罢了,莫要再自作多情,省得一次比一次伤心,伤得他都没乐呵的精气神了。
他怏怏地点了点头,便垂眸不再看她,神情黯然,显得有气无力。
叶苑苨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他总是目光灼灼,似有用不完的心力,像这般神情怏怏的,倒是少见。
深非也立时抬眸来看她。
她何时在乎过他的感受?何时问过“你怎么了”?她这是在关心自己吗?
他没有听错,也没有自作多情吧……
他真的很好哄,黯淡的眼眸,霎时变得明亮起来。
心底涌出丝丝欢愉,他微扬起唇角,露出星星点点的白牙:
“我无事,只是一宿没睡,有些累。”
叶苑苨微微点头,看了看已微亮的天色,“那你快回吧。”
深非也却没动,心中一得劲,胆子又肥了点。
他试探着伸出双手,捧起叶苑苨的鹅蛋脸,用拇指轻柔地替她拭起眼角的泪痕。
目光温柔且坚定地对她道:
“苑苑,你无需如此难过。待下次回洪县,我定想个万全的法子让他去死!”
叶苑苨实在不习惯他如此亲昵的举动。
忍了一会儿,拉下他一双手,帮它们放回他身侧,敷衍道:“好。”
随即,转身拉开大门,进了院。
深非也心里又不好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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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难过的是苏云亦。
他瞧见了叶苑苨与深非也所有亲昵的举动。
他瞧见叶苑苨拽着深非也的胳膊走出酒楼,深非也似笑非笑,一副被她凶巴巴对待,却暗爽的模样。
他瞧见深非也如小郎君哄小娘子般,紧紧跟在叶苑苨身后,委屈巴巴地小声嘀咕,满脸求饶的凄楚神色。
他瞧见叶苑苨见深非也不高兴时,忙软下语气,小心翼翼哄他的模样。
他瞧见深非也抬手抚上叶苑苨脸颊,二人深情对视,周遭空气都似凝住的模样。
他二人莫不是在回洪县之前,就已暗通款曲?
苏云亦远远跟在二人身后暗处,双眼死死盯着那灼人的一幕又一幕。
心里一阵刺痛,眼眸冷得若有寒冰冻结。
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白得像要崩裂开来。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去质疑他们呢?
是他先不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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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苑苨回卧房前,见云层边缘微光晕染,太阳将出。
她身心俱疲,似被抽干力气,略一思忖,决定小憩半个时辰后再出发。
回到卧房,她坐在妆奁前,解下头巾,往头上伤口胡乱撒了点药粉。
刚往床边摸去,敲门声传来。
以为是柳风,开门一看,是苏云亦。
他仍穿着晚上那件黑衣,但并未蒙面,露出一张神色疲惫、黯淡无光的俊脸。
“苑苑,我们谈谈。”苏云亦嗓音沙哑地道。
语气疲惫,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恳求。
叶苑苨怔忡半瞬,抓着房门的双手猛地用力,欲将其狠狠关到门外。
苏云亦迅速伸手推住门板。
叶苑苨几次发力,哪动得了房门半分。
僵持之下,她怒了,瞪着苏云亦道:
“苏云亦,你无耻!我们没什么好谈!我也不想与你谈!”
骂了他,见他仍推着房门不松手,她只得愤而松开房门,朝他胸前推去。
可他的身子,若这门板一样硬,推不动半分。
她哽咽着怒吼道:
“你滚,滚!我不想再看到你!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苏云亦见她如此推拒自己,只觉心口一阵剧痛,眼眶通红。
喉咙似被酸涩填满,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他缩回推在门上的手,试图将她抓到怀中圈起来,抚慰自己破碎的心。
叶苑苨却趁机猛地抽回手,“砰”地一声,将房门狠狠关上。
苏云亦张了张唇,盯着落空的双手,有些愕然。
他立在房门外,轻声道:
“苑苑,别这样,我的心好痛。”
“我有苦衷,你把门打开,我好好说与你听,好不好?”
叶苑苨后背紧紧抵着房门,脸上缓缓浮出一抹冷笑,双眸闪着苦痛的泪花。
苦衷?这世间,谁人没有苦衷?有苦衷就可以如此欺她?
她之前是傻到家了,才会妄图理解他,原谅他。
跑到他跟前,受了他一顿无情的羞辱,她总算明白:
在亲情和利益面前,她对他来说,分文不值。
他放走黄翎和何玥秋时,可曾想过她们是杀人凶犯?
可曾想过为她和秋姨娘讨回公道,为她们报仇雪恨?
不,她和秋姨娘在他眼中,都只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