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停在一条老街的小巷子旁,桑云心三人跟着老张从巷子进去。
里面是个不大点儿的篮球场,有两个光膀子的小伙儿在里面打篮球。篮球场旁边是个半开着的大铁门,里面是个老旧的小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建筑样式,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
桑云心看了一眼便紧紧皱起了眉头。
小区面积不大,到处都是裸露在外的电线,水泥地面坑坑洼洼的,电线杆和外墙贴满了小广告,看上去很危险,实则一点儿也不安全。
他们从那个只能开到一半的铁门进了小区。
里面很安静,没有绿化也没有娱乐设施,花坛的土壤里种着一些葱姜蒜和时令蔬菜,旁边的水泥地面上放着些晾衣架,上面晒着几床花被子和一些穿成串的干辣椒。
主楼道的周围和角落堆放着一些码放整齐的纸箱和塑料水瓶,时至傍晚,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篮球砸在地上砰砰的回响和眼前的景象组成一幅热闹又宁静的诡异场景。
“张叔,这个小区不是商品房吧?”
老张领着三人边往里走,边回答孟景山:“这儿是咱们乐安小学的职工宿舍,当然了,现在老师都不分配宿舍了。”
“那现在住在这儿的人还是那些老师吗?”
“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剩下的这几个要么是岁数大了不想走要么就是太穷的,刚才你们进来的时候也看见了,这小区车开不进来,电路也老化了,消防问题很让人头疼啊。”
桑云心刚才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并且这里到处都是废品,一旦起火很难控制火情。
但不是人人的生活都事事如意,建议别人搬走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老张领着三人进了单元楼,虽然没有电梯,但楼道的采光很好,楼层也比现在的商品房要高。只是内部的环境就不如外面的那么好了,到处都是废品垃圾,因为天气的缘故,还隐约散发着酸臭。
谢向晨从下车之后脸色就不太好,此时更是忍不住直接捂住口鼻。
“好臭啊,这个地方怎么能住人?”
“这些大爷大娘爱往家里带废品,时间长了就这样,你们年轻人受不了很正常。”
桑云心倒不觉得稀奇,那个被老妈卖掉的老小区也住了很多老头老太,要是没人管着说不定楼道也能成这样。但是谢向晨和孟景山没见过这种场面,他俩条件最艰苦的时候也不过是回乡下,在c市要么住高端公寓要么住别墅,那些有钱人是没有这种收集癖好的。
谢向晨知道秦嘉瑞的家庭条件不好,却不知道是差成这样。
上学的时候没有想去了解,后来想了解的时候又晚了。
这个老房子跟现在一个楼梯上去两边是入户门的格局不一样,它是楼梯在房子的两端,中间是一排屋子,最外侧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同时也是阳台。
阳台很宽敞,有些屋子外面摆放着蜂窝煤炉子,有些放着吃饭的小方桌。
老张领着他们上三楼,指着第二间上锁的屋子说道:“这个就是秦嘉瑞登记的住址了。”
那房子明显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锁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窗户的玻璃灰蒙蒙的,看不清屋里的景象。
谢向晨:“张叔,秦嘉瑞的这个房子是他家里人的还是租的,您知道吗?”
“他的外公是乐安小学的教师。”
几人正说着话,隔着两个屋子的一间房门突然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三十岁上下穿着围裙的男人拿着锅铲站在门口,粗声粗气的喊道:“你们什么人?”
老张走到前面,将自己的证件往那人前面晃了晃。
“我是桃源镇的民警张建民。”
那人见老张身上的警服和他手里的证件,立马紧张的站直了身体。
“那个,警察叔叔,我最近可没犯事儿啊,你不要冤枉我。”
“小伙子别紧张。”老张指着桑云心三人站的位置,问道:“认不认识这家人?”
“于老师?我认识啊。”
“那你住在这里多久了?最近有没有见过这家人?”
“我从小就跟着我爷爷住这里,不过于老师前两年已经去世了。”
“那他外孙呢?秦嘉瑞,你最近见过他吗?”
“你们找他啊?他好几年没回来过了。”
男人用围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了看身后,不好意思的对老张笑了笑。
“那啥,我还在做饭,要不你们进来坐坐?”
半小时后
桑云心捧着手里的碗筷,感觉十分魔幻。
“我叫刁子乐,你们叫我刁子就行,家里也没啥好吃的,大家别嫌弃。”
本来刁子乐就是客气一下,没想到老张还真领着他们坐到了人家里,他自己倒是挺自在的,给吃就吃给喝就喝,反倒是三人替他捏了把汗。虽然不是正经办案吧,但跑到人民亲群众家里蹭饭,不知道会不会被投诉。
这房子从外边儿看着不大点儿,实际上屋里也不大点儿。
从入户门进来就是客厅加饭厅,中间是两个用木板隔出来的卧室,里面是厨房和生活阳台,总共加起来也就三十来个平方。
这个布局看着不合理,实际上用起来更加不合理,每顿饭煮好了还得端着路过卧室。
刁子家的客厅摆着一张双人沙发,前面搁着一张折叠桌,既当茶几又当餐桌。
整间屋子就俩红色的塑料凳,老张占一张,刁子占一张。剩下三人挤在沙发上,手贴着手屁股挨着屁股,扒一口饭就得和旁边的人打一架。
老张夹了一筷子酸菜豆腐尝了尝,朝刁子乐竖了个大拇指。
“刁子这厨艺不错啊,干这个的?”
“以前在馆子里干过几天墩子,嘿嘿。”
“学挺好,赶上厨师了。”
“那不能,还差的远呢。”
“后来咋不继续干了?”
“嗨,那不是吃不了那苦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一顿饭功夫,桑云心总算听出点门道来。
这刁子乐也是个实心眼儿的,老张问什么答什么,不多会儿就把自个儿老底揭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刁家爸妈学人家去沿海做生意,结果不但没挣着钱还欠了一身债。俩人因为这事儿闹离婚,成天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
刁爷爷被烦得不行了,卖了老家的田地房屋给两口子把债务堵上,这才让家里消停了。但这刁爸刁妈也是奇人,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又被老同学骗进了传销,刁爷爷又赔了棺材本才把人捞出来。
就这,俩人出来了以后还埋怨刁爷爷,说他不该插手,不然早发财了。这家里一对卧龙凤雏可把刁爷爷气坏了,说要断绝关系。
因为这两件事,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有很大的怨言,两口子最后也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没办法,选择了出国打工。
这一去就是十几年,好的是俩人终于迎来了好运,在当时国内还很贫困的时候挣了些钱。坏的是,俩人最终还是离了婚,并各自在国外组建了新的家庭。
刁子乐呢,比他爸妈好一些,有他爷爷管着好歹考了个大学。刁爷爷的意思是让他考公或者当个老师,但是刁家爸妈的基因确实了得,孩子硬是在两条康庄大道之间选择了当厨师。
刁爷爷这次没太生气,人老了看得也开了,只是最后如刁子乐所说,尝试了以后发现自己确实吃不了那个苦。
后来爷爷离世了,刁子乐心态也变了,找了份专业对口的稳定工作踏踏实实上班。
桑云心想,现在的刁子乐虽然没有成为龙凤,但刁爷爷应该也很满意了吧。
吃完饭,老张从兜里掏出来一叠纸币,挑了张五十的递给刁子乐。
“咱们也不白吃你的,这个钱你拿着。”
刁子乐懵了,见老张来真的,犹犹豫豫的接下了钱。
“太客气了,这点菜花不了多少钱。”
老张摆摆手:“应该的,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说罢,又问道:“对了刁子,这个秦嘉瑞,你跟他熟不熟?”
刁子乐抓了抓耳朵,面色有些奇怪,说不上是尴尬还是别的什么。
“说熟也不熟,说不熟也挺熟的。”
“怎么个说法?”
“我们这个院儿的小孩儿基本上从小就在一块儿耍,但是吧,秦嘉瑞是念初中的时候才来的,我又比他大几岁,玩不到一块儿。不过我们两家挨得近,于老师又是我的小学老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每天也能说上几句话。”
“那他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刁子乐顿了顿,反问道:“什么怎么样?哪方面?”
老张点了根烟放嘴里,回答道:“哪方面都行,说说你对他的看法。”
“嗯...我想想,怎么说呢...”刁子乐脸上的表情很纠结,过了好几分钟才开口:“挺内向的,但是帅,很招女孩子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