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九川睁开眼皮时,入目是全然陌生的帐子,她一惊,想要起来的时候,眼前发黑,脑子嗡嗡作响,浑身像被石头碾过了似的,无一处不疼。
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巴掌大小的小脸没有半点血色,惨白惨白的,叫人不忍直视。
好疼。
身子疼,神魂更是剧疼,疼得她身体直打颤,手指抬起来都乏力费劲。
“醒了?”阿飘的声音从右边传来。
阆九川扭头看去,对上一双审视又带点好奇的赤红鬼眼,眉头蹙起。
“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要疯,魂魄不全也敢窥探先知,没魂飞魄散就是你积了大德。”阿飘轻哼,不是积了大德,怎么会有主子给她保驾护航?
阆九川没说话,闭着眼,在灵台呼叫将掣。
将掣的灵识蜷缩在一角,一副自闭的样子,在她叫唤时,尾巴也是有气无力地甩了下。
这是怎么了?
阆九川看它不说话,自己也是被天罚反噬得厉害,也不再理它,只是等头部的眩晕过去,才强撑着身体起身,白着脸问阿飘:“我卜出来的结果呢?”
阿飘从袖子拿出她画下的纸,还有一柄靶镜,直接怼到她面前,道:“在这呢,跑不了。你倒是先看看自己的样子,比我还像死鬼。”
精致的靶镜映出她的脸,面无人色,眼皮下一片乌青,嘴唇干白,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唯有一双眸子,黝黑清亮,深不见底。
之前养回来的好气息,竟是一朝回到还魂初时。
不过,额头那个包是怎么回事,她遭暗算了?
阆九川咧了一下嘴,沙哑着声道:“我窥探未来先知,天罚没叫我交代过去,也算我赢了。”
最重要的是,这一卜虽然付出的代价惨重,但她也掌握了法师筮占的法门,以后再卜,可就更容易了。
不过这样窥探未来先知的,不可过三,否则她再是天道亲生女,也过不去。
而这次……
阆九川垂眸,看着自己纤细的十指,道:“是飘掌柜帮我挡了一劫么?”
窥探先知,天罚极重,她觉得她付出的代价不止这些,只是神魂撕裂,身体骨头血肉像被重组,却处处都全须全尾的?
没这种好事。
天罚来时,她也不是全然失去意识,分明有什么东西帮她顶了一下。
阿飘眸光一闪,傲气十足地道:“你该庆幸的是在我们通天阁做的筮占,通天阁有阁主的法力加持,便是天罚,都能替你抵去一点。若不然,你此番已在地府游览了。”
是这样吗?
阆九川眸光轻闪,却没反驳,道:“那我欠了你们阁主一个人情,也不知他怎么称呼,有必要的话,我得给他老人家立个长生牌位,日夜供奉,以示恩德。”
老,老人家……
阿飘目光微滞,想到自家主子,称为老人家,好像也贴切。
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个名字:“酆涯!我家主子,叫酆涯,地府酆都的酆,苦海无涯的那个涯。”
酆涯。
阆九川脑子忽地嗡的一声,刺痛无比。
阿飘吓了一跳,道:“怎么了?”
“好痛。”阆九川抱着脑袋,声音发颤,刚才一念这名字,她神魂就痛得厉害。
阿飘连忙翻袖子,拿出一个紫檀木盒,打开,取了一丸赤金色的丹药送到她嘴里:“这是回阳还魂丹。”
阆九川想也不想就张嘴吞下,药力很快在舌尖融化,顺着喉咙滑入胃部肺腑,传至四肢百骸。
她掀开被子,盘腿坐起,双手结了一个印诀,运起五行之气,行走大周天。
阿飘没敢打扰,退了出去,让人去准备些吃食。
于是乎,等阆九川一个大周天出来,热气腾腾的汤汤水水就呈到了她面前。
阆九川深深地看了阿飘一眼,什么都没说,把那些吃食悉数吃了下去。
阿飘看她脸色好看不少,就道:“你魂魄不全,这身体也孱弱,需要锻体,更要修习内力,否则你以后别说筮占,就是对付那些厉害的妖邪鬼祟,都能要被这弱体拖累。”
“你说的对,所以通天阁有适合我的内功心经吗?”阆九川看着他:“要是给点顶尖的天材地宝,那就最好不过了。”
阿飘立即警觉起来,又想套我?
他睨着她,一副奸商的表情:“有啊,只要有好价,一切都好商量,通天阁,从不做亏本生意。”
阆九川实在无力和他扯皮,按捺下内心疑问,道:“我画的那个纸,给我。”
阿飘敛容,把她画的递了过去,沉声问道:“你这是真窥到了先知?也就是说,那妖邪,真的会生成?”
阆九川看着自己的画作,道:“天罚都降下了,还能有假?”
阿飘眉头皱起,看一眼那乌云压顶漫天黑沉的画面,以及那从女体里爬出的妖婴,道:“长生不死,不入轮回,这样的存在,可以怎么诛灭?更不说,还有尸将护其左右,玄族这下得费大劲了。”
要是费劲能收了它倒还好,最怕是玄族自己要当个绊脚石,将这妖邪强行留下,那才是麻烦。
很多时候,背后捅刀子的都是自己人。
阆九川盯着那妖婴,他从女体而出,浑身血红,抬起头,长一对尖长獠牙,一双铜铃大眼赤红,仿佛穿透时空和她对视。
“如果可以,当逆转它的命运,阻止它出生,这是最容易的。”阆九川哑声道:“所以先杀尸殭,便能安然大吉。”
阿飘看了过来,道:“可若是这样,你就要承担这天道反噬了。”
一旦扭转了未来定会发生的事,作为窥探先知的她,是遭受最大因果的那一个。
或许这不公平,但这便是天地规则,是因果。
阆九川一笑:“是,但那莫大的功德,也是我的。”
她要承受因果,但同时,她也承功德,因为她阻止妖邪的出世,就是救下会死在它手里的苍生。
一旦功德大于因果,就是她赚了。
阿飘浑身一震:“值得么?”
阆九川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道:“有什么值不值的,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既都借尸还魂回这人间,不就是玩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