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就好心当馿肝肺了，我那是怕你寻死，故意逗你的好嘛。”姜梨掐腰怒瞪。
“谁说我要寻死。”楼先月冷瞥她一眼，狠狠扎紧腰带。
说完转身便走，懒得理会她的样子。
姜梨跟上去，“那你干嘛在水边站那么久？别跟我说你是在赏月？”
“要你多管闲事！”
“说说嘛，你看麓山这么大，咱们星夜走到一处，也算是缘分不是。”
“哎你住哪儿啊？之前我怎没在山上见过你？”
“大哥哥，你真不是狐狸精变化的吗……”
“你生得真好看，比我就差那么一丢丢。”
“等我长大，肯定比你还要俊俏！”
“你要不要问问我，我是从哪里来的？”
……
声音如同蜜蜂在耳边嗡嗡乱叫，楼先月烦不胜，他猛地顿住脚步，冷叱道：“别跟着我！”
姜梨定住身形，下一瞬嘴巴往下瘪，桃花眼扑闪眨了下，被吓到一般，看上去格外可怜，惹人怜惜。
楼先月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抬步继续。
原以为这样这小鬼就不会再跟着了，谁知没一会儿人又追上来，和尚念经似地，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着问东问西。
他烦不胜烦，脚步越来越快，走到后面连方向都不管，一味往前冲，只想甩开她。
却不想，脚下忽然踩空！
咚——地一声，整个人直滚滚掉进深坑里。
脑袋发昏，身体缩成一团，楼先月忍不住低哼了声。
“哎呀大哥哥，你怎么样了？！”姜梨站在坑洞之上，朝下急喊。
坑下月光惨淡，瞧不真切动静。
好一会儿，楼先月终于缓过来，他坐起身，脚下一动，撕心裂肺地疼。
上面小鬼似乎很着急，不停地追问他怎么样。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想朝她怒吼！
若不是她一直叽叽歪歪，他怎么可能为躲她胡乱走，以至于掉进猎人设的坑洞。
只不过，眼下这情况，他靠自己肯定上不去，还得她帮助才行，于是只得吞下怒气，沉声道：“你去找个长藤蔓，系在树上，我自己爬上去。”
说完听上面没有动静，他想了想，补充道：“麻烦你了。”
“好！大哥哥等着，我一定会救你上来的。”姜梨站在坑洞边，大声应道。
只她手里抓着根狗尾巴草扫下巴玩儿，眸中勾着兴味的笑，哪有半点想救人的样子。
敢说她长大后是杂碎，那她就先干点杂碎干的事儿。她轻哼了声，转身欢快地往麓山书院方向走。
这个时辰呢，回去睡觉正正好。
楼先月做梦也想不到，这一路看似他在躲姜梨，实则是姜梨一直引导他往陷阱里走。
从他骂出那一句开始，她就想好了把这挖来抓梅花鹿的大坑，挪给他先用！
槐夏风清，山林里，蝉鸣虫叫。
楼先月靠坐在坑底，忍不住攥了把泥土狠狠一抛。
骗子！
已经过了半宿，那个小鬼还没有回来！
腿脚受伤，腹内饥饿，山林本就少人，若她不回来，他只怕要交待在这里。
想到会死，不知为何，他竟然也没有多怕。抬头看着中天月色，回想前半生过得日子，牲畜不如的日子，死了好像也不错。
至少死在这里，有花草林木，有日月相伴。
他恍惚想着，不知不觉竟然靠着坑壁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太阳光刺到而醒的。
他抬手挡住阳光，挪动着往阴凉地方去。
忽听上头传来声响。
“大哥哥终于醒啦，我都看你许久了。”
是昨日那个小鬼，坐在坑洞口，两条腿晃晃悠悠，好不惬意的样子。
他抿紧唇，已然知晓她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只垂眸不应。
“真对不住，昨夜帮大哥哥去寻长藤蔓，找了许久也找不到，林子里又黑，我迷了路，弄到现在才回来。”姜梨双手撑在坑旁，桃花眼睁圆，歉意地问，“大哥哥不会怪我吧？”
楼先月冷哼，撇开眼。
“生气啦？”姜梨扯过藤蔓在手上转圈玩儿，“我看大哥哥在底下待得挺自在，想来一时半会儿还不想上来吧？”
楼先月心里憋着气，不想理她。
可不理，这小恶魔真有可能不管不顾地走开，左右思量，他终于抬头，挤出一抹笑，“请你……救我上去。”
说完这句，他就看到对方咧嘴露出大大的笑，眼里尽是得意。
“救你上来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楼先月皱眉，“什么事？”
“我还要在这山上待几年，无趣得很。以后我让你出来陪我玩儿，你得随叫随到，不许违抗我！”
楼先月的眉心越皱越紧，“我没办法随叫随到。”
老太监日日迫他习那些鬼玩意儿，他确实难以随时抽身，若是叫老太监发现……他抿紧唇，眸露恨意。
姜梨鼓起嘴，不大高兴，想了想，道：“行吧，那尽量可以吧？”
“……嗯。”楼先月终于应声。
藤蔓一抛，费了老大的劲儿，他终于得以上去。
“不要想着反悔哦，这建阳城就没有我找不到的人，你要反悔，我定去砸了你家。”姜梨站到他面前，伸指头用力戳他胸口。
楼先月凤眸半垂，目光瞥向一边，扯唇道：“随你砸。”
真砸了就好，最好砸得片瓦不留。
话是这么说，两个半大的人终究玩到一起。
*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麓山的四季变化格外明显，秋天枫叶红透，漫山碎金，冬日白雪皑皑，如入仙境。
两人大多约在入夜汇合，就在潭水边。
春天在林子里荡秋千、采野花，为是不是野菜互戳脑袋，骂对方白痴傻子。夏天跳进溪流里捉鱼烤着吃，躺在草丛里看星河璀璨。秋天采摘山果，在月下矫揉造作地作诗。冬天抓野兔狐狸，有一回甚至捉到了梅花鹿。
姜梨还教楼先月写字，在雪地上，以树为枝，习到最后，两个人的字迹竟也有七八分相像。
楼先月唱戏给她听，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两个人都不清楚彼此的身份，谁也不在意就是。
直到又一年春夜，楼先月披着月色再度悄悄回到院子。
远远竟瞧见自己的屋子里烛光通明，他心中一凛，手掌不由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