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冈摇头道:“王相公虽有经邦治世之才,可若无官家简拔,也只能郁郁不得志!”
“哦!那这第二人是谁?”见王安石都不是他所敬佩之人,众人越发好奇。
王冈也不卖关子,说道:“这第二人便是如今的杭州知州苏颂苏子容!”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朝中衮衮诸公皆不在其列,苏颂又何德何能?
“玉昆莫非因其在李定案中,三次拒拟诏书,赞其气节?”有知道苏颂事迹的人,出口发问。
“非也!李定提拔不合情理,虽令不从,此乃臣子本分。”王冈摇头道:“我所敬佩的是他在试馆阁校勘时,整理古籍,不仅为往圣继绝学,更能推陈出新!”
王冈神色认真,他是真心敬佩这位北宋的全才科学家!
苏颂勤政爱民,后来更是高居宰执之位,可这些跟他在科技上的成就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他整理医药古籍时,绘制了《本草图经》,后世李时珍便是以此为蓝本,做出《本草纲目》。
他更是精通天文,机械,在几年后造出了水运仪象台,其原理与后世观星台原理一般无二!不仅能观测天文,演示星象,还有计时报时的功能!
早西方六百多年前,就发明了钟表擒纵器。
可以说他就是中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
“苏子容为政各地,口碑甚好,倒也算的上!”士子不知他的成就,勉强认同。
“那另半个?”
“如今的三司使沈括沈存中!”
“为何只是半个?”众士子点头。
三司使又称计相,掌全国钱谷出纳、均衡财政收支,宋朝以此取代了户部的职责,并分割宰相的财权,可谓位高权重。
王冈笑而不语,他总不能说沈括人品不行吧,思索一下道:“他若不为官,将才华放在学问上,必定会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玉昆这番点评的依据是什么?”
“此乃心证,何须依据!”
“是极,如此我也要臧否几人!”
……
众人见王冈说完,有赞同的,亦有不认同的,发表起自己的看法,一时议论纷纷,竟一扫之前低迷氛围。
于是,又推杯换盏,高谈阔论起来。
皇宫,御书房。
赵顼揉了揉眉心,对交趾作战之事,又出了乱子,赵卨和李宪这个关头竟然闹出矛盾,他也只好将李宪撤回来,换郭逵为招讨使,领军出发。
这边事刚解决,那边的御史又蹦了出来,弹劾刘璋,言辞愤慨,欲诛之而后快!那话说的仿佛刘璋就是千古第一大奸臣!
以“莫须有”之名陷害士子,逼的人家都说出了“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刘璋的名声臭了,臭的朝堂之上竟没有一人为他说话,御史们更是乘胜追击,逼的刘璋直接叩首请辞!
赵顼又哪能如他的愿,你名声臭了,与我无关,但你辞职了,我用谁去!
只好将此事押后再议,让他去职待参!
他明白一个道理:使功不如使过,皇帝用人不能只看品行,更要看能力!
赵顼有时候很烦这些御史,整日找事,可却又不能随意惩戒他们,因为大宋皇帝祖传的权术手段是:以小制大,异论相搅。
而御史又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他们职位虽低,却有风闻奏事之权,便是在路上听到两句闲言碎语,都可以写个折子弹劾一番,至于说证据,那是有司的事!
哪怕对方是宰相,在受到御史弹劾后,也要去职待参上辞表,这就等于把自己放在案板上,等着皇帝下刀。
对这个角度看,御史是很好的一把刀,可这把刀是双刃的,搞不好就会割向自己,就很烦!
回到书房,看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又有些头疼。
只能按下心绪,去批改奏折,批了几份之后,余光忽然发现一个身影悄悄进来。
他抬头喝道:“你这老狗,鬼鬼祟祟作甚!”
石得一笑道:“见大家有些烦闷,便想说件事给大家解解闷。”
“呵,你看我这事少吗?”赵顼指了指桌上的奏章。
石得一便不再说话,站立一旁。
批了几份,赵顼头也不抬的说:“说吧,什么事?”
“春闱结束这几日,士子们都在京城聚会,皇城司那边也多关注了些!”
石得一说了几句,见赵顼没有抬头,又继续道:“今日传上来一份是有关王相公那族侄王冈的!”
赵顼手上一顿,想起这人,不在意的问道:“他那药效确定了吗?”
石得一道:“禁军那边已经用了,几个伤者有所好转,只是尚未大好,不敢上报大家!”
赵顼放下笔,目光期待道:“若此药真有作用,也算是天佑大宋!”
石得一躬身道:“圣君临朝,祥瑞自现!”
赵顼瞪他一眼,斥道:“你这厮怎生回事,近日这般爱溜须拍马!”
石得一笑道:“我怕再不说些好听的,待那王玉昆入朝,大家就更嫌弃我了!”
“哦,此话怎讲?”
石得一掏出册子道:“那王冈在酒席宴前大肆宣扬,这天下他只敬佩两个半人,大家身居首位!”
“我有甚值得敬佩,不过勉力维持局势罢了!”赵顼身为帝王,受到的溜须拍马不知凡几,哪会因为因为举子的奉承而动容。
石得一眼珠一转道:“只是夸赞大家胸怀大志,为大宋基业定下根本,功绩可比始皇帝六世先祖,还说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
这话倒都是王冈所说的,只是不是一件事上的,作为最得皇帝信任的貂档,他自然知道赵顼喜欢听什么。
果然赵顼眼神一亮,笑道:“倒是有几分见识!”
石得一凑趣道:“我倒是觉得他见识浅薄了些,熙河开边,革新变法,国库充盈,还有好些功绩都没说哩!”
赵顼以手点指,笑骂道:“这般奉承,也不怕相公们骂你奸佞!”
“若能让大家欢心,骂便骂吧!也少不掉一块肉!”石得一嬉笑着做滚刀肉状。
“我知你忠心,不用表功!”赵顼笑道:“那另一个半人是谁?”
“大家不妨猜一猜?”
“呵,还跟我卖起关子来了!既然夸了咱,那也少不得王相公吧!”
石得一得意笑道:“哈哈,大家确实猜错了!”
“哦?他自家族叔竟不得他敬佩?”
石得一道:“依他所言,王相公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幸得大家任用,是以,功在大家!”
“哼!连相公都敢臧否!还真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
石得一道:“此等锋芒毕露的千里马,怕也只有大家才能调教驯服!”
赵顼心中大感妥帖,顿时有种天下英雄尽入毂中的畅快感。
“日后且磨磨他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