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一个案件,一个失踪的五岁女童,最后找到的时候,是在田里的水井里。
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5月5号的下午三点左右,我们接到报警电话,附近的任集村,一个五岁的女孩-迪迪,失踪二十多个小时了。
接到警情,我们刑侦六组的人倾巢出动,一行人开车赶往任集村。
“一个小女孩,失踪时间超过了二十四小时,如果是被人拐卖走了,现在人贩子都汤姆的能跑出省了!”
“这孩子的家长也真是的,孩子都失踪了这么久,怎么才报警!”赵建说话的语气里满满的愤恨。
车里回荡着赵建的声音,但是没人回答他,可能大家都在心里想着那个小姑娘的事。
很快,我们就赶到了任集村,见到了迪迪的父亲郑饶。
一见面,郑饶就讲起了小迪失踪的过程。
“昨天早上八点多,小迪吃完清早饭就跑出去玩了,到了11点多的时候,我喊小迪回家吃晌午饭,结果一直喊不到人,村里喊了一圈,一直没有见小迪出来。”
“我心里就觉得不对劲,小迪这孩子,虽然天天在村里疯跑着玩,但是一般她不会出村的,她之前出村走丢过一次,是其他村的人把她送回来的。”
“从那以后,小迪就不会自己跑出村玩了,她也害怕再找不到回家的路。但是小孩子心性也说不准。”
“然后我看在村子里一直找不到小迪,我就喊村里的人帮我一起找。附近的村子我们也去问了,都没有人见过小迪。”
“我是从昨天中午11点就开始找小迪,自己找不到我又喊村里人帮我一起找。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小迪的影子!”
郑饶讲的比较急,说话有些说车轱辘话,听的出来他是有点着急的。
“那为什么昨天小迪就一直没找到,你不报警,一直到了今天下午3点多才报警呢?”赵建冷不防的问了郑饶这句话。
郑饶听出赵建的语气中有些对他的怀疑,连忙解释说,“小迪丢了之后,村里人帮我一起也找不到,我就想报警,不过村里人跟我说失踪没有超过24小时,警察是不会出警的,所以我才没有报警,一直等到今天下午才报警。”
我又听到了“失踪不满24小时不能报警”的话,也不知道是哪些电影、小说,给大家带来的这种误解。
其实我们国家是有规定的,未满14岁的儿童和已满14岁但是未满18岁的女孩,只要失踪了,就可以立即报警,而且我们警方还要以刑事案件立案侦查!
暂时打消了对小迪父亲郑饶的怀疑,我们和派出所的同志立刻投身于寻找小迪的工作中。
按照郑饶的说法,整个村子他们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小迪的踪影。
不过,我们警方不会因为村民们之前在村里找过,我们就不再寻找,这倒不是说我们怀疑村民说谎,只是觉得村民们毕竟不是专业的,难免会有遗漏的地方。
江组和赵建他们跟着派出所的同志们,一起在村里寻找小迪的身影。
我被两组安排去村委会查看任集村里的监控视频。
其实我觉得查看任集村的监控视频,一点用都没有,因为早在小迪被发现失踪的时候,郑饶已经让村委会的同志查看过监控视频了。
任集村三面都是庄稼地,不算出村的两个大路,村里去庄稼地里就有四五条小路,而任集村只有两个监控摄像头,还都是装在村头村尾的大路路口处。
我和孙书青来到村委会,从昨天5月4号早上开始看监控视频内容。我看村头大路路口的监控视频,孙书青看村尾大路路口的监控视频。
我俩倍速着从4号早上八点,一直看到今天下午我们警车进村,就没有发现小迪的身影,也没有发现有轿车面包车之类的可疑车子进村。
但是发现不少拖拉机还有电三轮、油三轮来回进村,只不过这些车子都是“敞篷”的,也没有藏人的能力。
我和孙素清离开村委会,准备回村里问问,村里人有没有发现从小路进来什么可疑的车子,因为我怀疑小迪会不会是被人贩子拐跑了。
我们从村口的道路进村之后,看到了一大片浇过水的麦地。
看地里麦苗的样子,估计用不了10天半个月,这些麦苗就要成熟可以收割了。
“哎!振林你看啊,这些地都是刚浇过的,村民们不可能从自己家里接水管子接到地里,他们一定是用抽水机从地头的水井里抽出来的水,那么小迪有没有可能掉到水井里了呢?”孙书青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
我摇了摇头,“小迪应该不可能掉到水井里的,我是从村里长大的,就这个地里的泥水的样子,一看就是昨天刚刚浇的。”
“哎呀!我说的不是这个地头的水井,是其他的地头的水井啊。这块地是刚浇过的,不代表其他地也都是刚浇过的啊!万一小迪是掉在了其他没有人用的地头水井里呢?”孙书青还是坚持认为小迪可能掉在了水井里。
我看孙书青坚持自己的想法,只得耐着性子给她讲一下村里人发现小孩丢失的常规举动,“其实我跟你说,在村里如果有小孩儿丢了,村里人一般不会想着是被谁拐骗走了,村里人首先想的就是是不是掉地头水井里了。所以我敢肯定昨天郑饶发现小迪丢了以后,他一定和村里人把附近的水井找过一遍了。”
“哎呀!万一昨天是刚掉进去沉底儿了,今天说不定飘上来了呢,反正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他们在村子里找,我们就在村子外面的水井先看一看呗。”孙书青还是不死心,还是想去看水井。
我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于是在手机上给江组发了个消息,说了一下我们在村头村尾的监控里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情况。
然后我跟江组说,我和孙书青决定看一下村子周围的农田田头的水井里有没有什么情况?
江组回了句,“好,你们看仔细点,自己也注意安全,两个人别掉井里,有情况立刻通知大家。”
我和孙书青旁边,正好有一个放羊的老大爷,我走过去问大爷,“离眼前这块地最近的水井,大爷你知道在哪吗?”
“啊?井啊?”大爷举起胳膊给我们指路,“你顺着眼前这个土路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左边的路口,你们拐过去,走个几步就看到井了。”
我俩跟大爷道了声谢,然后就顺着大爷指的路,去找那个水井。
乡间的土路上,也被浇地的村民们弄了好多水,我俩尽管很小心翼翼的找着干燥的地方走,鞋上还是沾上了很多湿泥巴。
我们拐过那个小路路口,立刻就看到那口水井了,太明显了,地边一溜麦苗,就到水井那里缺了个口儿,好像人头上有个斑秃一样。
水井周边的土地上全是水,真是正儿八经的“水泥地”。
我们两个小心翼翼的靠近水井井口,孙书青打着手机手电筒,探头朝水井里面看。
“你小心点手机和人,手机掉进去没有事儿,你人别探进去那么很,你人掉进去了怎么办?”我看着孙书青探头的动作,心里有点害怕她掉进去。
毕竟我们两个是来村里帮忙找小迪的,不能我俩再掉井里一个人,给村里人添麻烦了。
“井里好像有东西!”孙书青激动的喊。
我听到孙书青这么说,赶紧打开手机手电筒,一起和她看井里的东西。
不过井实在是太深了,里面黑乎乎的,手机手电筒的光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只能模模糊糊的看着井里好像有衣服。
我赶紧给江组打电话,向他汇报这里的情况。
江组接到电话很吃惊,“你们两个在哪,确定井里有东西?”
“我们两个在村口进来的这个水泥路一直往前走,左边第一个土路路口拐过来这个水井这。我们两个确定井里有衣服,但是不能确定是不是人,能确定应该是一件衣服。江组你们过来的时候,从村里带个能打捞井里东西的东西。”
挂完电话没多久,乌泱泱的一群村里人都过来了。
我让孙书青待在井边,我去路口那里拦着看热闹的村民。
“大家不要过来了,你们过来的话,会在这条路上踩出来很多脚印,如果井里真的是小迪的话,你们会破坏这条路上凶手留的线索的!”我站在路口,向过来的村民大声喊。
不多时,江组还有其他警察同事和一个老大妈,拿着一个长长的竹竿,还有一个挂钩和几条绳子赶了过来。
江组介绍说,这个老大妈是小迪的大娘(小迪爸爸的嫂子),小迪是她侄女。小迪的爸爸去其他地方找小迪了,已经通知他赶过来了。
现在小迪的大娘,65岁的梁兰是村里小迪最亲的亲戚了。
梁兰大妈往井里看了一眼,立刻就说,“哎呀,这就是小迪!”
我们一听到梁兰大妈的话立刻就开始准备打捞水井里的小迪。
我们的计划是竹竿上绑着挂钩,先把小迪拉出水面,然后用绳子打活绳圈,套到小迪身上,然后把绳圈拉紧,挂钩和绳子一起用力把小迪拉出井口。
计划做的很好,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很麻烦。
首先那个挂钩很大,是肉摊上屠夫们用来挂肉的挂钩同款,这个挂钩也是村里人过年的时候用来挂鸡鸭鱼肉用的。
我们担心如果这个挂钩刮伤心了小迪的皮肤怎么办,会不会给后期法医判断小迪死亡原因造成困扰。
秦一法摆了摆手说,“如果现在用挂钩弄出来的伤痕,我还会跟小迪身上其他的伤痕弄混的话,那你们也太看不起我的专业水平了。”
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尝试了好几次,终于挂钩勾在了衣服上,并且把小迪拉出来水面,很快绳索也套到了小迪身上,成功把小迪的尸体从井里打捞了出来。
还好,我们担心的挂钩钩到小迪衣服后,用力拉起来的时候,衣服从尸体上脱落的情况没有出现。
但是成功把小迪拉出水井的喜悦,很快就被小迪的毫无生机的惨白面容打散了。
看着那么小的一个小女孩失去了生命,我心里,又心疼又气愤。
究竟是谁对年仅五岁的小朋友下毒手?
“这个水井离你们村子就隔了一块农田,你们昨天找了那么久,就没有人来井口看一看吗!”江组走到土路路口,对着围观的村民问道。
“不对呀,我们昨天最先找的就是村子周围的水井呀。”
“对呀,这边的水井我们都找了一遍呀,怎么会没有看到呢?”
“不对,这个税金我们昨天就是没有看,因为我记得昨天这个时候这个水井有人在用,正在浇地呢。”
…………
村民们听到江组问的话,立刻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什么?昨天这个水井有人在用?是谁在用?你认识吗?”江组把刚才说话的那个村民喊了过来。
这个村民想了想说,“昨天好像是后庄狗强浇地用的。”
“狗强?村长还有村支书在不在?能不能联系到这个叫狗强的人,让他赶紧过来!”江组找着村长和村支书的身影。
村支书听到江组的话后,立马拿着手机给狗强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
几分钟后,狗强骑着电动车就来到了这边,围观的群众都看着他,狗强走过来的时候看到了躺在塑料膜上的小迪,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书记,咋了,喊我过来啥事啊?”
江组没等书记开口说话,就直接问狗强,“你昨天用这个水井浇地了?”
“对,我昨天浇地抽的这个井里的水。”
“昨天就你自己用这个水井里的水浇地吗?”
“不是不是,那边的二磊家的地,还有那边的毛强家的地,都是昨天浇的,昨天我们三家都在用这个水井浇地。”狗强说着抬手指了指旁边的两块麦地。
“你能联系上他们两家吗?让他们也过来一下。”
狗强听了江组的话,立马拿着手机给二磊还有毛强打电话。
在等着二磊还有毛强赶过来的时候,秦一法已经对小迪的尸体进行了初步的尸检。
“小迪的后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而且我看了看小迪的手指头,没有在水井井壁上抓挠的痕迹。所以可以判断小迪在被扔进水井之前就已经死亡了。”秦一法给我们简单讲述了一下他尸检的发现。
“那小迪的下体有没有什么情况?”
秦法医摇了摇头,“没有发现……痕迹,应该没有猥亵的情况。”
“小迪身上还有其他什么情况吗?”
“没了,只发现这些情况了。”
这个时候小迪的父亲郑饶赶了过来,他看着小迪的尸体很是伤心。
江组走上前,让郑饶节哀,然后问道,“昨天这个水井经理你们没有看吗?”
郑饶想了想说,“昨天我们来了这个井边,但是当时这个井里有三个特别粗的水管,正在从井里抽水浇地,三个水管几乎都快把水井井口占满了,小孩根本不可能掉进去,而且我问了浇地的人有没有看到一个5岁的小姑娘,他们说没有。”
二磊和毛强这个时候也来到了水井这里。
经过对他们三人的询问,结合他们的回答,我们得到这样一个情况:
昨天早上5点多,这个水井就有人用抽水机抽水来浇地了,然后没有多大会,另外两家也来到了水井这里抽水浇地,最后一个人浇完地从水井里拉出抽水机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多。
也就是说从昨天早上5点多,一直到昨天晚上7点多,这个水井里最少都有一根粗大的水管在抽水。
小迪是早上8点多吃完饭出去玩儿的,11点多的时候发现失踪的,所以她不可能是昨天自己掉到水井里的。
更何况小迪的后脖子上还有掐痕,更说明是有人杀死小迪后,才抛尸水井里的。
晚上,我们一行人在会议室里讨论案情。
“我还是认为杀害小迪的,就是小迪的父亲。毕竟农村重男轻女的现象很严重,而且我也想不出来谁会跟一个5岁的孩子有深仇大恨,要置她于死地。”赵建说出来自己的怀疑对象。
“应该不是小迪的父亲。我们在村里走访询问过。小迪的母亲生小迪的时候去世了,郑饶对小迪很是宠爱。”
“那会不会是小迪的父亲?想要另娶妻子,觉得小迪是个累赘,所以把她杀害了?”赵建接着问。
“完全没有那个必要呀,一个小女孩,说句不好听的。小女孩儿长大了,嫁出去还能换笔彩礼,完全没有必要将她杀害。”孙书青回答。
“对,且不说他有没有伤害小迪的动机。就是抛尸的时间郑饶都没有,村子里有人在8点多的时候在村里看到过小迪,上午11点过后,郑饶身边就一直有村民陪着他。郑饶根本没有抛尸的时间。”江组说道。
“不过今天振林和书青他们两个出门的时候是不是踩到狗粑粑了?怎么运气这么好?村里人找了几十个小时都没有找到,你俩一下子就找到小迪了。”江组转过头对着我俩说道,打趣我们。
我赶紧摆了摆手,“哎!都是书青她运气好,不是她非要去地头的井里看看,我们两个也找不到小迪的尸体。”
“说实话书青她的胆子确实挺大的,我当时在旁边看她往井里探身,都害怕她掉井里。井里面黑黢黢的,她也不害怕里面伸出来个手把她拉进去。”
大家听我说孙书青胆子大,都笑了起来。
突然,江组止住了笑意,转头问我,“你刚才说水井里黑黢黢的?”
我点了点头。
江总看我点了头,陷入了沉思,“你们两个年轻人。用手机打着手电筒,都不能确定井里是个人,只是说看到了个衣服,为什么那个60多岁的老大妈,只探头看了一眼就很确定的说里面是小迪?”
我们几个人顿时精神一振,立刻起身赶往任集村。
我们的警车一进入任集村,村里的狗立马就叫了起来,很快村里的房间,也有很多亮起了灯。
当我们从小迪的大娘梁兰的家里,把梁兰带出来的时候,村里已经出来了好多村民来看情况。
江祖和孙书青把梁兰带回了局里。
我、赵建和秦一法被留在了村里,向村民们询问情况。
这个时候证明告诉了我们一个情况。郑饶已经叫了几个村里人,连夜把小迪埋在了自己地里,跟小迪母亲的坟墓挨着。
“看,我就说郑饶有嫌疑吧。小迪死亡的情况还没有调查清楚,郑饶就已经把小迪埋葬了。如果我们后续还要从小迪身上提取什么线索?那岂不是也提取不了了?我觉得郑饶和梁兰很有可能是同谋。”赵建还是怀疑郑饶。
于是我们就先去郑饶的家里,询问他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把小迪埋葬。
郑饶说,他以为法医已经对小迪尸检过了,后面就用不到小迪的尸体了。而且,小迪以前也说过很想妈妈,他想让小迪早些躺在妈妈身边。
mua的,郑饶的话,给我说的鼻子一酸。
我们三人是离开了郑饶的家,去向村子里聚集起来看热闹的村民询问情况。
经过对村民们的询问,我们发现了之前遗漏的线索。
之前村里有人说8点多的时候,看到小迪在村里玩。
但是有另外的村民说,8点多的时候看到梁兰从地里干完活回村,而且还看到梁兰跟小迪说话。
只是梁兰毕竟是小迪的亲大娘,而且梁兰已经六十多岁了,所以大家之前也没有怀疑梁兰会伤害小迪。
不过另外有村民说梁兰跟郑饶是有仇的。
嗯?梁兰不是郑饶的亲嫂子吗,他俩怎么会有仇?
村民们说,梁兰嫁给郑饶的哥哥郑千的时候,她还带了两个闺女过来。
当时,郑饶和他娘,就认为梁兰是为了让郑千给她养闺女,才嫁给了郑千。
因为这个事,郑饶他娘活着的时候,没少和梁兰吵架,一吵架,郑饶当然是帮着他娘的,所以郑饶也没少和梁兰吵架。
不久前,梁兰的两个姑娘因为受不了郑饶他们这样说她们,都出去打工了,与其说是出去打工,不如说是离家出走了,一年多的时间都没有回来过,也没有跟梁兰联系过了。
自从梁兰的两个闺女离家出走后,当然就认为都是郑饶和他娘以前骂她们娘仨的时候,伤了两个闺女的心,所以俩人在可以出去打工后,就离家出走不再回来了。
警局里,梁兰承受不了心理压力,招供了:
那天早上,梁兰从地里干完活回家的路上又累又饿,天气又热,心情特别烦躁。
就在这个时候,她碰到了小迪,小迪看到自己的大娘,还跟她打招呼,但是小迪问了一句,自己的姐姐回来了吗?
就是这一句话,让梁兰觉得小迪是在嘲笑自己。
于是梁兰把小迪哄骗到自己家,然后按着小迪的脖子把她浸死在水缸里。
白天村里人都在找小迪,梁兰就把小迪的尸体藏在自己家里。
晚上,村子里安静以后,梁兰趁着夜色,把小迪抛尸在了水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