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仇人大模厮样离开,林正风差点没把手掌抓烂,可惜技不如人形势比人强别无他法。
抹了眼泪撩了衣摆就去扶兄嫂,看着嫂子开裂的头皮,林正威废掉的手臂,百爪挠心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还没死哩。”林正威如此训斥,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如何老泪纵横。
林正风低头,肩膀不住颤抖,好容易才吐出来四个字,“愚弟无能……”
“哎,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愚兄无能才对。”林正威轻叹一声察看林夫人伤势,看到发妻掉了牙齿头皮裂开一头血痂,忍不住再次情难自控,号啕大哭,“夫人啊,你说你这跟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林夫人看到林正威如此失态是既觉得暖心又尴尬,更心疼林正威毁了的手臂,安慰道,“得了,别再在小辈面前丢人,多难看啊。”
林正威这口气憋在心里多年,吃了秤砣铁了心打定了主意,也不再顾忌旁人的看法。“难看便难看,我看这回谁敢说我半句。额,夫人倒是爱怎么说都可以。”
林夫人被气笑,也不顾什么体面了。
这许多年,要想不开早撂挑子走人,说林正威傻她又何尝不痴。她喜欢这么个傻子,那便无怨无悔,独独丢了侄女这个事成了夫妻俩的一根刺。
等等,侄女?
林夫人环顾一圈没有发现慕容晓身影,问林正风,“元姑娘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悲愤交加,林正风早忘了这茬,突然仿佛被毒针刺了一下,支支吾吾起来。
林夫人可急眼,“又丢了?”
听到这个“又”字,林正风也跟着急了,感觉自己但凡敢说“是”林夫人就要削了他。
陈若兰赶紧过来给好友解围,“没丢,没丢,元姑娘被长辈领走保护起来了。”
“哪来的长辈。”要说别人是慕容晓的长辈,林夫人是有点不服气的。
谁知“长辈”之一的慕容风闻言第一个站了出来,“看着这丫头长大的自然就是她的长辈,难道是那种面都见不上几回的是?”
“风,不得无礼。”上官邪生怕这两位夫人要掐起来,连忙制止。
慕容风冷哼一声抱琴到一边凉快去了。
林夫人也不生气,只觉心酸,慕容风救了他们,便是他们的恩人。夫妻俩如今落魄的模样,对比上官邪、慕容风,怎么都是云泥之别。再加上堂上一家子乱七八糟的浑人,林夫人早熄了相认之心,只求慕容晓平安顺遂,想必慕容晓在这两位爱护下也是呼风唤雨乐得自在的。
“不知她可安好?”林夫人期盼地问上官邪。
这问题可让上官邪犯难,转而问陈若兰,态度仍是一团和气,“陈坊主,不知是哪位长辈将丫头请了去。”
陈若兰没想到上官邪不知情,愕然,小心翼翼道,“就那位八宝楼的五爷。”
“什么!那不男不女的妖怪也要跟我们抢孩子!”上官邪还没反应,慕容风勃然大怒,挟着怒气便奔着八宝楼乘风而去。
众人诧异目送慕容风离去,上官邪追不上也懒得追,仰天扶额无奈一叹,“哎,这慕容‘疯’真不是白叫的,想那五爷如何还会在原地,一会又要和横龙岭的对上。”
看慕容风反应,林夫人恨自己没那本事,不然也得追上去,忙道,“那位五爷又是何人。”
上官邪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指了指林正威的手,提醒,“林夫人,你和林镖头还伤着哩,不如我们先疗伤,有什么稍后再谈?”
挂念侄女心切,林夫人都忘了要抢救林正威的手臂。如梦初醒正欲抱歉,林正威一遍遍地安慰她,“你莫慌,他们都抢着将丫头当宝贝,你放宽心,那丫头很好,不会嫌弃咱的。”
林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只能自我安慰,“她平安就好。”
梅庭镖局日久失修,再被横龙岭这么一闹,颓垣败瓦一派荒废的景象。
上官邪有事来找,再如何狼狈林氏夫妇都得略尽地主之谊。幸好上官邪十分讲道理,丁点都不觉得耽误事,找来最好的大夫为林正威夫妇医治,脸上一直都洋溢着笑意,仿佛经历了什么好事,迫不及待要与林正威分享一般。
林正威招呼上官邪,林正风便担起了收拾烂摊子的责任。
林正风是没想过家里的亲戚如此难缠。
平日里看林正威脸上,看他是得道高人弟子的份上,大家都保留着表面客气。而今不过是不中用了一回,家里同龄的晚辈说话都敢对他夹枪带棍,仿佛救镖局于水火的是他们,缩在墙角做乌龟的不是他们一般。
陈若兰跟着脸是黑了一路,若不是怕林正风日后为难,他恨不得让那些人马上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见林正风垂头丧气,安慰道,“那些废物只能逞口舌之快,你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林正风哪里是介意家里人对其口出恶言,而是出身商贾之家的四嫂秦氏。仗着丰厚的嫁妆,这位嫂子就是林家最落魄的时候都没吃过苦头,这回也吓出了毛病,指着他口不择言。
“还指望你是未来林家栋梁,拜了名师也不过银样镴枪头不堪大用。我当年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嫁到你们林家这个火坑!”
林正风当时的感觉,就是林夫人指着他在怒骂,顿觉无地自容。
林正风堕入心魔,魔怔了,“他们所言非虚。”
发现好友有不好的苗头,陈若兰赶紧将其喝醒,“你怎么能有如此危险的想法。你落败并不是你不够强而是濮成砺太厉害,放我俩武艺也精进个三十年,如何不能与其论个长短。”
“论什么长短,坟头草的长短么?”上官止已经习惯在陈若兰林正风谈话的时候乱入。
爬房顶的上官郎君上官止带队,唬走了濮成砺功成身退,上官止便来找陈若兰、林正风,刚好听到他们的话题,插科打诨抖了个机灵。
“哟,二公子来了。”陈若兰也不觉得被打搅,几个碎步圈住上官止脖子,连连称赞,“你小子厉害啊,从哪里请来的这两位神仙。”
陈若兰兴高采烈,上官止则一脸苦相,“你们倒是得救了,我可惹了一身腥。”
“哦?说出来听听,看小爷我能兜住不。”陈若兰谈笑轻松一点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上官止浅浅一笑,颇为难又有点害羞,“我就跟这两位说,我急需一座离家近带小校场的宅子与心爱的姑娘成亲,这两位就兴冲冲赶过来了。”
林正风自落魄中听到了这句话的危险信号,抬起了头。
等等,陈若兰回过味来,蹦了起来,“镇威镖局一直对外宣称有位出门在外的长公子,叫上官仲柏。你与他什么关系。”
上官止不好意思笑笑,“敝人上官止,字仲柏,正是那位长公子。”
陈若兰折扇指着一脸和气的上官止不住战抖,“正风,他们这是来占宅子啊。”
“什么占,这叫买。”上官止郑重纠正。
林正风都惊呆了。常人眼中,财大气粗的旭日山庄看上什么东西,买和抢还能有区别不成。赶走了濮成砺这只狼,再来上官邪夫妇这对虎,林正风都要碎了,“你可知,这可是我的祖宅,列祖列宗都在祠堂供奉着。”
上官止理解不了变卖祖宅对中原家族来说是多大的事,信奉适者生存的他们更能看透一些本质。
“活着才能有祖,能繁衍生息的才能谓之宅吧。恕我直言,在我眼中,这不过是困住你们的笼子而已。”
纵使知道大逆不道,林正风心底认同这个说法。没准真的没了林府这座大宅,他兄长和嫂嫂就自由了。
日落黄昏,上官邪终于自屋里出来,领上官止拜别离开。
出来送行的只有林夫人,林正威左小臂伤势严重,为免坏疽危及性命只得断臂求生。
上官家的刀很快,曜日堂的药很管用。没有声张,林正威在屋里喝了麻药截了肢便睡了过去,自然无法送行。
林夫人自己就是医师,没有哭哭啼啼,只有感激。临别希望一旦有慕容晓的消息,上官邪及时告知。
上官邪答应。
陈若兰担忧林正风,可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也识趣地拜别离开。临行叮嘱林正风,万大事记得找他,别自己憋着。
旁的人都离开,林正风终于等来了到林夫人跟前请罪,双膝一跪,“嫂子,我对不起你。我负你所托。”
再次被提醒丢了慕容晓,林夫人重重叹气,也不扶林正风,摇了摇头往林正威房里去,语气一贯的慈爱、包容,“正风啊,随我来,家里还需要你,我那侄女的事就随他去吧。她啊,有她的造化,自然会吉人天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