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百花盛开。
大殿中,文武百官排列两侧,个个低头,不敢抬视前方的帝座。
这并非因为皇帝李昱的威严,而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令人不堪。
帝座上的永安帝,衣衫松垮,似乎刚从床榻上匆忙起身,尚未理顺衣物。
他左右各有一名宫女,身着轻纱,容貌娇艳。
倚靠在他身侧,为其捋发、捧酒,偶尔低声耳语,娇笑声若隐若现。
永安帝时不时把手搭在其中一名宫女的肩头,调笑几句,宫女微红着脸,低笑应对。另一名宫女则俯身整理衣袍,姿态刻意带着一丝媚意。
殿内百官却无一敢发出不满之声。
忽然,一声清冷的声音划破了沉寂。
“诸卿有何奏本。”
大殿中,龙椅后方金色雕凤的帘幔轻轻晃动,帘外的光影交错,隐约可见灵太后威严的身影。
灵太后垂帘听政多年,手握生杀,百官无不敬畏。
此时,礼部尚书牛里仁上前,满脸正色,语气铿锵有力:“启禀太后,陛下,臣有事奏报。”
他恭敬跪下,声音清晰传入殿内:“陛下!臣弹劾大柱国,北燕王徐无敌教子无方,徐子宸荒淫无道,目无君上。”
说罢,他狠狠低下了头。
其余官员也纷纷低头,静待回应。
台上,永安帝依旧目光迷离,似乎对眼前的弹劾毫无兴趣。
他抚摸着宫女的发丝,漫不经心地道:“嗯?徐无敌?他今日来了吗?”
这时,身旁的大伴低声回道:“皇上,大柱国在殿外等候。”
永安帝随意摆手:“让他进来。”
大伴历声道:“宣徐无敌进殿。”
片刻后,徐无敌大步走进殿内,众人纷纷投去鄙夷的目光。
他身着粗布衣衫,和殿内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
徐无敌走到帝座前,作揖道:“参见陛下。”
牛里仁不满地呵斥道:“徐无敌!为何不跪见圣上!”
徐无敌侧目望他,冷笑:“大柱国三个字,够不够?”
“你可别忘了,你如今是质子!”牛里仁不等徐无敌回应,便转向永安帝道:“陛下!有此父必有其子,请陛下治罪!”
永安帝随手一挥:“治什么罪?你倒是说说,犯了何罪?”
牛里仁从怀中取出奏折,声音严肃:“徐无敌之子,徐子宸,流连青楼,言辞放肆,作诗讽刺圣上,请陛下过目。”
“哦?何诗?看看!”永安帝露出一丝兴趣,摆手赶走身边的宫女,让大伴去将奏折呈上来。
大伴从牛里仁手中接过奏折,递至永安帝手中,他展开一读,眉头渐渐紧锁。
牛里仁见状,嘴角微微扬起。
忽然,永安帝猛地拍案而起,扫视众臣。
众人见此,急忙跪下:“陛下息怒……”
永安帝怒目看向徐无敌:“大柱国,你可知罪?”
徐无敌轻松一笑:“不知。”
永安帝从帝座上走下,缓步走到徐无敌面前。
忽然,他一把握住徐无敌的双手,没有问罪,反而大笑:“哈哈哈哈,不知就对了!”
“大柱国,世子才华横溢啊。这般才子若不进京做官,岂不是浪费?真是浪费!浪费!”
徐无敌一脸懵,尚未回神,便见永安帝拿出奏折,展开。
他看向文臣方向,眼神里闪过一抹锐利,冷声道:“你们这些言官,平日里说自己满腹经纶,仔细听着。”
接着他朗声道:“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殿内的大臣们听闻,几乎瞬间全身紧绷,趴在地上,脸几乎贴在地板上,冷汗如雨。
这首诗,简直大逆不道!
就算皇上真是如此,也绝没人敢如此直言不讳,中伤君权。
永安帝闲散着靠在龙座上:“世子怎知朕的心思!”
金色雕凤帘内,灵太后眉头微蹙,目光如炬:“陛下。”
永安帝立刻收起懒散,坐直了身子。
徐无敌虽然学识有限,但只从字面看,他也能明白后两句的意思。
这个老六!
为父在京城替他找漂亮小妾,他倒好,在家里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永安帝已经悠然回到帝座上,嘴里反复念叨:“从此君王不早朝……真是好诗,这说的正是朕嘛,您说是吧母后?”
他接着道:“这首诗叫《赠秦瑶》,那么这位秦瑶,必定是位美人吧?不如把她请进宫来,朕也想见识见识,究竟是何等姿容能让朕不早朝。”
永安帝脸上浮现出一丝贪婪,显然对这个“美人”产生了兴趣。
这时,殿内一位大臣急忙上前:“陛下不可,陛下贵为天子,怎可与贱籍女子有染!”
“此女是秦卓之女,秦卓私通狼戎卖国小人,万万不可。”
“臣附议!”
一时之间,文官纷纷规劝。
金凤帘后,灵太后清冷的声音传来:“陛下,如此,有失君子之礼。”
永安帝看向金凤帘的方向,笑道:“母后,儿子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他并非灵太后的亲生儿子,被立为太子的那一天,他的生母云妃就被赐死。
大虞皇室有一条规矩,子贵母死。
这时,牛里仁再次奏道:“陛下!徐无敌管教不严,其子徐子宸大逆不道,敬请陛下将其贬为庶人!以儆效尤!”
“徐无敌教子无方,理应收回兵权,剥夺大柱国之职!”
永安帝闭目片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睁眼看向牛里仁:“你们说得太轻了,不如直接赐死吧。大柱国,徐无敌,你可愿一死?”
众人哗然!
在场的文官武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是闹哪出?
朝堂上就是这样,往往会把罪名说得很重,这也是他们的职责,不然养他们干什么?
但再重,也没想过要赐死徐无敌。
牛里仁也冷汗直流,他是带头弹劾的。
因为一首诗,就要将开国功臣,战功显赫的大柱国赐死?
灵太后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浓浓的提醒味道:“陛下。”
徐无敌之所以能在京城安稳五年,是因为他死不得、也不能死。
他若一死,北燕三十万将士必反,到时候天下必定大乱。
他不能死。
至少现在不是让他死的时候。
永安帝突然大笑:“哈哈哈,都说了,朕不过开个玩笑,一首诗而已,怎会因此而治罪!反而很喜欢!赏,朕要赏!”
他转向徐无敌,笑道:“大柱国,想要何种奖赏?黄金、丝绸,或是近日南方送来的美女,送到燕陵如何?”
殿内众臣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皇上居然不罚反赏。
这时,金凤帘后,灵太后的声音再次传来:“既然陛下要赏美人,就别送歌姬舞女了,赐婚吧。平慧公主已到年龄,不如赐给世子为妃。”
“好!好!好!就听母后的。”永安帝一拍手,兴奋道,“大柱国,你觉得如何?”
徐无敌稍稍沉吟,作揖道:“谢陛下隆恩,谢太后隆恩。”
“传旨,平慧公主赐北燕世子徐子宸为妃。”永安帝说着,问道:“靠山王可在?”
这时,武将方向,一位身材和徐无敌不相上下的男子站出来:“臣在。”
“就由你护送平慧公主前往北燕,即日起程。”
靠山王抱拳:“臣遵旨。”
永安帝下完旨意后,不忘转身问道:“母后,儿臣这般安排,可行?”
金凤帘后,灵太后的声音传来:“可。”
永安帝点头,又问:“那退朝?”
灵太后抬手,身边的大宦官张道福扯着嗓子喊道:“退朝!”
殿内群臣齐声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朝后,灵太后坐在步舆上缓缓前行。
皇宫两边盛开了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牡丹花。
舆身内外镶嵌着精美的玉石,金凤飞舞,由十六名侍卫抬着,每一步轻盈稳健。
四角悬挂的玉铃微微摇曳,发出清脆的音响。
舆内,灵太后闭着眼,淡然坐在其中,衣袍垂地,金冠微微低垂。
“道福,这花开了有一月了吧?请花神进宫,换掉。”
她忽然开口道,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大宦官张道福低头:“是,太后。”
她声音清冷,继续道:“今日这诗,怎么传进宫的?”
听她语气,像是刚想起来。
张道福回道:“老奴不知,只听说是大柱国那个儿子在青楼所作。”
灵太后闭眼微晃,似是沉思片刻,缓缓道:“待会儿自己去领一百廷仗,不许动用功力。”
张道福立即应道:“老奴遵旨。”
她又道:“凡是当日在场人,杀了,那个青楼女子,也杀了罢。”
张道福:“是。”
……
宫门外,赵乾坤早已驾着马车等候。
徐无敌刚从宫中出来,正准备上车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大柱国!等等本王!”
他回头一看,只见靠山王李猿正大步走来。
李猿面带微笑,走近后说道:“大柱国,即日我便前往燕陵城,不知有没有什么话要本王带给世子的?”
李猿是永安帝的小叔,五品武夫,虽只有五品,但他是皇室的最强靠山之一,被封靠山王,被称为“大虞第一武夫”。
之所以有这个称号,是因为大虞武夫从没有过四品,五品巅峰就是第一。
徐无敌微微一笑,道:“王爷笑了,我现在是质子,是不能私自和家人联系的。”
李猿不以为然,轻笑道:“大柱国,你忘了,本王向来不守规矩。”
话音未落,他靠近徐无敌,低声在他耳边道:“如果大柱国真的想念儿子,不如本王把世子的尸体带到京城,让你们父子团圆,如何?”
徐无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李猿却大笑出声,目光中带着得意,转身离去。
上了马车后,徐无敌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问道:“昨日是谁来告诉你让我进宫的?”
赵乾坤沉思片刻,答道:“来的人道士模样,大虞道士除了龙虎山,哪里还有道士,我想应该是太后的人。”
徐无敌闻言,面色微冷,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原本乌烟瘴气,看不清的大虞,今日让他看清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