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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年只七岁,本就心性未定。
先前歪头斜肩,举止猥琐,更多的其实是畏缩!
嫡母王夫人不待见他,政老爷又是一位古板严厉的父亲,极少过问宅中之事。
生母赵姨娘毕竟身份低微,言行泼辣,见识也浅薄,对贾环动辄打骂。
姐姐探春养在王夫人跟前,并不常见,即便见了,也只是对他多有批评。
除这些人外,府中其余人又有谁会多看他这个二房环三爷一眼?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贾环,自然是严重缺乏安全感,也必然是自信不起来的。
又怎么能一味怪他举止瑟缩、形容猥琐,上不得台面呢?
贾玩看得清这一点,也愿意帮他。
贾府的情况是沉疴顽疾,说是自食恶果也好,说是自取灭亡也罢。
换做以前,他多少也觉得贾家的结局是命中注定的因果报应。
可来到这里几个月,和府中人的相处下来,发现也不尽是如此。
东府那边暂且不提,只看荣国府,倒也未见什么大奸大恶。
贾母对宝玉确实是溺爱了些,可老人家拉扯着一大家子这么多年,如今已年近古稀,就想含饴弄孙,有错么?
便是她不溺爱宝玉又能如何?后者真就能建功立业,顶门立户了?
偌大的宁荣两府,若只是出几个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纨绔,其实又能算个什么?
纵是有错,也不至于沦落到抄家灭门的地步!
至于像贾环这样的孩童,还有三春、黛玉等一众姑娘,总归是无辜的。
所以贾玩现在的心态是,尽量破局,实在力有不逮,那就能救一个是一个。
事实上,他带给贾环的变化是立竿见影的,自从贾玩进入学堂以后,贾环明显多了不少底气。
对此感触最深的,便是贾兰!
贾兰是政老爷的嫡亲长孙,是已故珠大哥的儿子,现年五岁,与贾环同在学堂读书,关系颇好。
以前的环三叔是什么模样,贾兰心里再清楚不过,可自打玩三叔进了学堂以后,情况就立刻不同了!
现在的环三叔行事比以往大胆得多,说话声音都亮了不少。
就连金荣那帮在族学里不守规矩、胆大妄为的人,待环三叔都比以往多了几分尊敬。
不仅如此,贾兰还发现,只要有玩三叔在,金荣等人便会老实许多,甚至打牌赌虫的时候,都会刻意躲到不那么起眼的地方,似乎是有意避着。
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这帮人就算在夫子面前也没见有这么老实!
种种变化,让贾兰大为惊奇,连带着对那位接触不多的玩三叔也好奇起来。
学堂放课后,回到家中,他忍不住将此事讲给母亲听。
李纨寡居几年,除了独子贾兰的健康和学业外,旁的事情都不大关心。
对于贾玩,她倒是见过几回,也确实有些印象。
模样好看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他那双眼睛,和眼睛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种贾家爷们儿少有的沉静、稳重与自信!
这种感觉,她只在亡夫贾珠身上看见过。
其余诸如琏二、宝玉等人,都是空有一副好皮囊,行事却透着股纨绔与放浪。
至于贾环、贾琮之流,更是不必提。
但贾玩与自家亡夫的气质其实又有不同。
贾珠是二房嫡长,年仅十四便成功进学,考中了秀才,所以他的自信是与生俱来、是少年得意、是神采飞扬!
而贾玩的气质,却是沉稳中透着坚韧,不屈中透着刚强,这是只有经历过磋磨,身处逆境才有可能培养出的气质!
李纨虽不掌事,但看人的眼光很准。
如今又听见贾兰这样说,便当即言道:“即是如此,往后便该同你玩三叔多亲近些,时时请教,记下了么?”
“孩儿记下了!”,贾兰十分乖顺。
母子二人叙话之后,贾兰由婆子领着回房休息,李纨则是唤来了身边的大丫鬟素云,吩咐道:
“我记着前儿老祖宗赏了一些雪蛤,你去取来炖一盅参汤,给玩哥儿送去。他身子一向不大好,现在进了族学读书,更该好好补补。”
“……”
绮霰斋里,五儿正抱着小橘跟放课归来的贾玩小声抱怨着:“三爷,府里下人今儿送来的饭菜又是冷的,真是越来越不像了!”
搬出梨香院以后,他们便没了小厨房,一日三餐皆是大厨房派人送来。
眼下已是月末,转天就到仲冬,天儿也愈发冷了。
这个时节送冷饭冷菜,显然是有人刻意针对。
贾玩进府至今,行事还算谨慎周全,未曾得罪过什么人。
况且敢在这上面给他上眼药的,内宅之中不也只有那几位么?
老太太断不会如此,她老人家想惩戒贾玩,只需一句话的事,哪用如此偷偷摸摸?
剩下的无非就是二太太和琏二嫂子,可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们吗?
稍一思量,贾玩便猜到大概与宝玉在他这儿摔玉一事有关。
不过,这事他是得了实在好处的,拿了通灵玉中两道奇光,衍生出两样了不得的本事。
所以心中倒也不至于生出什么怨气来,反而平和出声劝慰五儿:“冷些也不打紧,咱们自己用炉子热一热就是,哪值当为这种事情生气?”
“要我说,三爷您就是太和气了,所以那些人才敢这样欺负您!”,五儿仍是有些愤愤不平。
贾玩失笑摇头,大丈夫不争一时之短,须争一世之长,又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实在无需计较。
只不过这些男儿的道理,却是不必说与这些小丫鬟们知晓。
正说着,珠大嫂子遣素云送来的雪蛤参汤到了。
贾玩稍一思量,心里便明白了,多半和贾兰那小家伙有关,也就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收下后,让素云代为转达谢意,又叫小红送她离开。
这汤滋味不错,喝下去以后胃里暖暖的。
转过天去,贾玩从族学放课归来。
五儿一改前几日的憋闷愁苦,眉开眼笑地跟他汇报着:“三爷,您今儿没看见,小橘可威风了!”
贾玩刚换了屋里穿的小袄,看了眼五儿和她怀里的小橘,好奇问道:“这话怎么说?”
五儿托着小橘,替它邀功似的炫耀道:“先前那送饭的小厮过来,我见餐食又是冷的,便气不过与他争论几句。”
“那人也不是个好的,直说什么一路送来,有冷有热都是常事,总之不肯认错。”
“就在那个时候,不知道小橘从哪里窜了出来,直扑到那人脸上,一爪子下去便多出几道血痕!那人被吓得又哭又嚎,一骨碌逃走了,真真解气!”
贾玩微微蹙了蹙眉,走到五儿身边,伸手揉了揉她怀里的小橘,方才无奈言道:“这次就算了,以后可不能随意亮爪子伤人!”
“万一被他们给记恨上,奈何不得我,难道还奈何不得你这么个小东西么?可记住了?”
他这话说的认真,小橘也确实听话,当即就点了点脑袋。
五儿和旁边的红玉全都见怪不怪,自家小橘聪明,她们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