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瑕瑜三个字一出,姜云嫦、谢知义皆是一愣,目光对视一眼,更懵。
为玉:“丁家商号内藏着众多宁家党羽,还有拥护宁家的人,整个丁家商号,就是一支替宁家报复世间的刀。”
谢知义也算纵横沙场半生,此刻也被吓得哎哟一声,捂着心口,自己做坐到了床边,浑身冰凉。
姜云嫦强顶着口气,捏紧手指垂眸盯着跪在地上为玉,“第二件呢?”
她一说话,就感觉泄气了,也有点脑子晕乎,慢慢朝着床边坐下去。
为玉捏紧身侧的手,蹦出第二件事,“谢浮光还活着。”
姜云嫦噌的站直,谢知义直接蹦了起来,头发惊得将要立起来,“你说什么?浮光没死?”
为玉抿唇,望着谢知义果断点头,有一点迟疑,都会让她这句话没有作用。
脑子浮现和碧草在水边的对话。
——“倘若为了报仇要让西戎人踏入大齐,还是从北地踏入大齐,你觉得宁家还有翻案的可能吗?只会被人说死得好,为什么还有人活着。”
——“碧草,我们都吃过西戎人的苦,娘子已经被仇恨折磨疯了,她现在只想着杀人,多杀一个人,她来日死了就算不亏,可,可活下来的人,还要生活啊。”
——“让我回去,放我走,帮我回京城,我有办法保住丁家商号所有人的命。”
碧草:“我放走你,娘子会杀了我。”
——“我有办法让她不杀你。”
她有办法。
为玉望着姜云嫦、谢知义。
看夫妻二人都跌坐在床榻,才继续说,
“丁瑕瑜想要通敌西戎控制北地十郡,来将整个北地疆域为她所用,但她实力不够,想让谢浮光帮他,谢浮光不肯,因此,丁瑕瑜哄骗了张争鸣回京,先报复平阳侯府。”
她将丁如故说的事告诉谢知义,言辞真切,“还请国公府务必去查清楚是否为真,当年之事,张家是不是背刺泼脏水了宁家。”
这也是她想知道的。
她力量薄弱,只能用这种办法来接近真相。
谢知义的泪水被这番话震了出来。
儿子没死是激动,宁家的死有张家推动成分是震惊。
两种情绪对撞下,泪水几乎是滚出来的。
“不,不可能吧……”
他已下意识为张睿泽驳斥起来,“他、他是有点小人之心,大是大非之前拎得清的。”
为玉在等他们二人冷静。
也在想着脑子中自己的计划。
若让西戎入北地,谢家会再次挂帅,谢双、谢与归,谢知义会一个一个排着队去前线。
如此,丁瑕瑜眼中,只会觉得国公府挡路了。
只要丁瑕瑜仰头一句,当年谢家救了她,国公府顷刻就会倾覆的。
所以,必须要平衡住这个局面。
让北地铜墙铁壁。
最好的办法,就是捏个大谎,比如,谢浮光活着。
外人一听就是假的,可眼前的二人,是谢浮光的亲爹亲娘。
“浮光,你是说浮光在丁家手里?”姜云嫦声音有点喑哑,问,“可我明明……”
为玉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白骨罢了,白骨战场多的是,可以作假,外加又有张争鸣的话,自然没起疑心谢浮光是不是没死,最多就是起疑,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也是朱崇升已起疑的地方。
接下来,就是说出目的了。
“所以,不能动丁家商号了,得让谢三,不,三公子高抬贵手放过所有和丁家有关的一切,这样才能保谢浮光无碍。”
“你如何确定谢浮光活着?人证物证总得有个证明。”姜云嫦再次问,“孩子,不管你是谁,我们都会护着你一辈子,还请你一定要和我们说实话,浮光对你和两个亲妹妹没有差别的。”
为玉心中一酸,依旧绷着脸,“没有证据,是丁瑕瑜亲口说的,谢双不讲理,因此他们想要留着谢浮光,在关键时刻威胁谢双。”
谢双面上不说,心中始终都自责他当日的离开,所以,威胁对他是有用的。
“只要国公府给谢双通气了,他必然会和丁家商号往来,以此来寻找谢浮光的下落,若丁家商号沉不住气要转移谢浮光,不就是顺藤摸瓜将人找出来了吗?”
如此一来,谢双就会把所有和丁家有关的人和事都牢牢盯着,就一定会防患于未然,绝对能够发现西戎的蛛丝马迹!
要把丁瑕瑜通敌的路堵死。
越是防备,越是监视密切,越是好奇,越是能发现其中隐秘。
北地的局势,交给谢双操控绝对没问题。
延伸到京城的势力,交给国公府。
谢浮光三个字足够撼动姜云嫦、谢知义,谢双了。
她深知自己该死,用谢浮光的来编造这个谎言。
但诚实地说出来,面对的是更多的盘问,还有拖延的确认,太慢了,会给丁瑕瑜扩大布局的机会。
父母当然不希望儿子死了,谢浮光是他们的嫡长子,对他们夫妻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唯有这个孩子,是在他们二人感情最浓厚时,一起携手带大的。
姜云嫦,“当真吗?浮光可能还活着?”
谢知义已经信了,“我就说,我们儿子不会死的,你看你看,只是被人抓了去,我看谁敢杀我谢知义的儿子!”
说着,又抹了把眼泪,“为玉,你起来说话,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们信你。”
为玉岿然不动:“第三件事、”
为玉抬手对着二人合手一拜,“不管将来发生何事,还请国公府一定认定,我才是真正的宁家遗孤。”
谢知义不明白了:“你什么意思?”
姜云嫦:“宁家遗孤的身份,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你不想摆脱?”
为玉目光诚恳,“谁是宁家遗孤皇帝不会在意多少,可拥护宁家的百姓在乎,是要一个想要毁天灭地的真宁家血脉,还是要我这个见风使舵的怂货呢?”
说着,为玉磕头在地上,“还请国公爷,国公夫人,纵横谋划,等此事散去,我必再不出现在京城。”
她改了口,不再叫干爹干娘。
真相一旦接口,她曾经得到过的一切,都会离开。
姜云嫦似乎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孩子,你到底是谁?”
第158章
为玉终于说出了实话,“我是宁家的丫鬟,父母死在战乱,宁家女买了我回去……”
“别说了。”姜云嫦听不下去了,战乱下的孩子有多惨,她知道的,“孩子,我现在脑子有点乱……”
谢知义却说:“我们认定你没用,假的真不了。”
为玉:“一个被谢家亲自救走,和一个流转多地的姑娘,谁更能让人相信,女大十八变,那一夜和宁家关系最密切人都死了,丁如故说白了就是舅舅,舅舅又如何呢?”
意思不言而喻。
硬刚。
对,真的假不了。
那你如何证明你是真的呢?
“还请国公爷,国公夫人放心,他日真的瞒不住了,也是我一人承担后果,绝对不会连累国公府的。”
谢知义:“孩子,这件事我得想不想,你的命也是命,咱们不能乱来。”
“对,国公爷说得对,今夜的事你谁都不要告诉,我,我要出去静一静。”
姜云嫦颤颤巍巍朝着外面走去。
为玉看她要摔,忙起身去搀她,却被姜云嫦躲开。
她伸出去的手有点尴尬地蜷缩了下手指,抿唇慢慢放下。
“不是,孩子,我不是嫌弃你!”姜云嫦握住她的手,生怕她误会多想,“我就是有点脑子乱糟糟的,我们,不,我不会不管你的,明白吗?”
被当作替身送来,那不就是说明,当年的宁家也怀疑谢家会反水吗?
谢、姜两家冒着死全家的风险,都要去帮衬的宁家,居然,居然……
谢知义觉得妻子话不对,“夫人这是什么话,为玉,你别怕,我和你干娘有点激动,浮光若是没死,若是回来了,你就是我们家的功臣。”
谢知义把着她的肩头,“这三件事我答应你,不过要怎么办你得让我想一想,只是,万万不能让除开我们之外的人——”
“我已经听到了。”
哭成一团的三个人听着熟悉声音,都不会哭了。
赫然挑起纱幔走进来的谢与归。
谢知义、姜云嫦是真的肩头打了个颤。
这小子怎么来的?
谢与归眼眸一片红,“什么叫我大哥还活着?”
也就是说,该听的都听完了。
他冷声,“为玉,你跟我出来。”
“与归,你别胡来。”姜云嫦急忙说,把为玉抓着,“她是无辜的,你别伤害她!”
谢与归看爹娘,更是无名火起,“你们是挺胡来的,这种事居然敢瞒着我!”
先说是表姐,听墙角听出个宁家遗孤来,跟着又说是替身。
为玉的身份,他想过不简单,毕竟他也派人去老宅查过了。
他想着不急,总能等着为玉亲自说。
倒是好,不是和他坦白,先来找爹娘了。
那他算什么,算可有可无的?
现在一听完,身份就很简单啊。
就是清清白白的北地人而已。
他转身出去,“为玉,你出来!”
为玉跟了上去,知道有些东西总是要去面对的。
看被打晕的侍卫,为玉眸光愣了愣。
走出院子,到了僻静处,谢与归才开始说:“都在你算计之中吗?”
“你知道我会来,知道我会偷听,知道我会打晕人,这些话,你不敢当着我的面说,所以来让我自己上钩,时还是不是?”
是,她猜得到谢与归肯定要跑着来,来着瞧着要避着他说话,肯定要偷听。
她的确无法直面谢与归说出这些话。
毕竟,她还答应了谢与归监视丁瑕瑜。
“你是谁我不在乎,丁瑕瑜是谁和我没一点关系,姐姐死了,张家如何作死都拖累不了国公府多少,我只要你一句实话。”
谢与归凝视她,“我大哥还活着,真的还是假的?为玉,这件事你不能乱说,明白吗?”
为玉依旧一脸正气,“丁瑕瑜亲口给我说的。”
谢与归冷声说:“我不是爹娘,丁瑕瑜说的,那你觉得是真的是假的?”
“不要用我曾经用过的招数来给我挖坑。”谢与归声音更冷,是一种警告。
为玉忍着这份压迫,她知道,只要她坚持,谢与归会信。
“活着,我甚至觉得,那场战役或许也和丁家有关。”
这是她想要给谢与归说的。
“丁瑕瑜和西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西戎多想杀了谢浮光人尽皆知,捏着谢浮光能近能威胁谢双,远能威胁国公府,最后一战,我是真觉得——”
谢与归冷幽幽丢出三个字:“那我呢?”
为玉愣了愣,立刻垂眸低头。
“骗了三公子是奴婢之错,还请三公子忍我些时日,让奴婢……”
“你骗我什么了?”谢与归说,“你有什么错呢?”
为玉已经死了的心突然跳动起来,伸手抓着她的衣袖,“我,我以前不能说,我害怕,我想活着,后面不敢说,我怕你们觉得我是骗子,赶走我。”
“那现在呢?现在你想的是什么?当宁家遗孤,然后呢?”
谢与归扯回衣袖,不给她拉,“为玉,你的心里将我放在什么地方?我对你从未设防过,你到现在,还在和我演。”
“那你还会娶我吗?”为玉突然咄咄逼人,“你现在还敢娶我吗?”
谢与归觉得好气。
这是娶不娶的事吗?
“你看,你不敢娶我了。”为玉咬牙,哼笑了一声,“所以我如何敢给你坦白。”
谢与归审视地看着为玉,“你到底是想嫁给我,还是想要借着嫁给我,留在国公府安稳一辈子?”
为玉走上前,离他更近,“我一开始,就是很想留下国公府——”
话都没说完,一个利落的“成”落到耳中,再抬头,人已经走远了。
“谢与归。”她急忙跟上去,“我知道自己是谁,所以我害怕被你们知道我是谁,我害怕离开这里,我不知道离开国公府,我还能去哪里。”
“谢三,我是喜欢你的。”
“你就只是喜欢我而已,对吗?”谢与归回头,看追得气喘吁吁的人,“从未想过真的能够嫁给我是吗,只是觉得,能和我多在一起一日,就是赚了。”
“那我呢?你赚够了,我赔惨了找谁?”
“为玉,你还是不知道我想听什么,你压根就不信我。”
为玉看他扭头就走,感觉眼前模糊,脸上有温热滚下,伸手摸了两把脸。
前面的人她不敢再去跟上,后面的人她现在也不敢去面对。
现在来不及悲伤,为玉捏紧了手。
要快,一定要快。
不能让丁瑕瑜乱来。
不能让她碰国公府。
也不能让谢与归再有危险了。
被国公府庇佑十五年,她不能再当缩头乌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