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是哥哥，但可以是主人。
灵兽生性桀骜，除非将它们寸寸傲骨彻底打碎，才能让它们抛弃尊严匍匐。
盛意对上面前男人那双沉静的双眸。
他不愿相信，自己居然能让强大的上古神兽臣服认他为主。
“算了。”盛意轻叹道。
驭兽师和契约兽之间差距过大，就算签订契约，反奴为主轻而易举。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打乱了盛意的思绪。
“阿！爸！！”
进入秘境时008就跟阿爸走散了，幸好它有较强的自我管理能力，以及强大的自动寻回功能。
盛意看见毛上沾了不少落叶枯草花瓣的灵兽，默默收回了想接住他的手。
小八眼尖，瞥见后猛地刹车，用力抖了抖毛。
把脏东西全都甩下去后，这才开心围着阿爸转圈圈。
“阿爸，我掉到一个桃林里去啦！那里面的桃子又大又红！我还给你捎了一个！”
说完，就把放在自己乾坤袋里的大桃子掏了出来，像献宝一般递到阿爸面前。
这桃子看起来并不比小八小上多少，担心表皮破损还不能把爪爪嵌进去，它拿的格外吃力。
盛意接过收起来，蹲下帮它摘掉毛茸茸耳朵上沾着的花瓣问：
“那你自己吃了多少？”
“也就五六七八九十个吧？”小八骄傲挺胸。
“阿爸，剩下的都被我薅到袋子里啦！还摘了点叶子，摆在盘子里好看！”
盛意已经能预想到，在小八摧残下，那些桃树大抵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他不欲要求不通人事的灵兽，就转而说道：
“先出去吧。”
“嗷！”
让盛意诧异的是，小八居然在老老实实自己走。
不像在盛明安身边时那样，嚣张到要坐在人家的脑袋上。
两人一灵兽并肩同行，灵兽蓬松尾巴摇来摇去。
明明是那么娇气的一只灵兽，现在却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不情愿，整只毛茸茸看起来乐颠颠的，十分快活。
走到外面，想到即将要面临真正的周山秘境，盛意兴奋到心脏跳得比平常更快。
秘境中机关无数，沈祈谦自始至终都守在离盛意不远的地方没有插手。
一层一层，盛意全靠着自己闯过去，偶尔也会受点小伤。
上好的丹药像不要钱一样，被沈祈谦碾碎后洒在盛意伤痕上。
饶是盛意身为长生商会背后的主人，也没奢侈到这个程度。
受伤的时候不觉得，处理时盛意疼得直吸气，皱眉说道：
“你轻一点！”
“嗯。”
师父口中无比凶险的幻境一直没有出现，眼看秘境最高层和最终奖励就在眼前，盛意牢牢绷紧的精神有了片刻松懈。
脚才刚抬起，眼前的场景突然变换，只剩一片漆黑。
盛意下意识握住了剑，还想去牵那只手，却只攥了个空。
“小九……”
熟悉的声音响起，盛意握住剑柄的手下意识一松。
是阿娘。
眼前逐渐冒出微弱的白色光芒，紧接着一面水镜凭空出现。
水镜中，盛浮因在盛湫面前蹲了下来，手上握着手帕，很有耐心的替他擦掉唇角污渍。
“小九呀小九，这么脏呢？不许再这么顽皮。”
似乎是训斥的话，可说出来的语气却宠溺又纵容，模样也是盛意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
手中剑掉在了地上，他恍若未觉。
满脑子都在回想他跟阿娘相处的点点滴滴。
幼童贪玩，盛意也曾偷偷溜出去过，不过是玩耍几日，却被阿娘打得皮开肉绽，浑身高热。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记忆本该模糊。可当盛意往这个方向去想时，却清晰到恍若昨日。
盛意蹲了下来，仰起头去看。
“小九，哥哥在上课，无聊着呢，我来陪你玩抓蝴蝶，好不好？”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被盛意视为父亲的师父。
那老头脸上堆满了笑容，将看起来约莫才八岁的小九抱了起来，很有耐心的带他去抓蝴蝶玩。
在他们身后，流苏花开得正好。
盛家所在的地方从未下过雪，流苏是盛意最爱的花。
嫩绿叶片间开着朵朵白花，像是春日落雪。
学到头昏脑涨时，就往窗外看上一眼，仿佛能解乏。
盛意甚至能记起是哪一天，那时师傅说酒瘾上来要出去喝上几口，给他留下极难的课业负手离去。
原来爱酒如命的师父不是去喝酒，是去陪小九抓蝴蝶，哄小九开心。
盛意原本已经拿出了临行前师父为他准备的那张符箓，手却抖到根本无法点燃。
窒息感和绝望如同潮水般袭来，仿佛要将盛意整个人都淹没。
“小九。”
“小九啊。”
“小九来啦。”
……
家族里的长老、盛意的长辈、朋友，全都在喊小九。
盛意头痛欲裂，恍惚间像回到了在招鬼幡中的那段时光。
不同的是上辈子他就算是身为鬼奴，也照样一心只想噬主。
可如今，他想放任自己被吞没，期待窒息将绝望终结。
“盛意！”
一道声音从他脑海中传出。
“阿爸呜呜哇！！！”
一道哭声紧随其后。
无力躺在那的盛意突然捡起了旁边的剑，握住剑柄艰难起身。
盯着虚空，涣散的眼神逐渐凝出坚定。
他执剑对着虚空住用力划去。
伴随着他的修为法力，硬生生将那一面水镜从中间劈开。
周围一切都在这瞬间化为了碎片。
现实中，盛意抬起的脚落在了地上。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沈祈谦摸到了他汗湿的掌心。
盛意脸上满是疲色，放任自己靠在沈祈谦怀里，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借着他的衣服擦掉眼角的泪：“我突然觉得好累……”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用师父给他的那张符箓。
幻象就像是梦，在相信它只是幻象时，就拥有了挣脱的能力。
在幻境里，盛意说服自己一切都是虚假的。
可现在真的出来了，又忍不住去思考。
到底是幻象，还是他不曾触及的真相。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棵树，盛湫是缠绕在他身上的藤蔓。
先将他活活绞死，再成为他。
沈祈谦安抚拍了拍他的后背，“不想走的话，吾可以抱着你走。”不止是眼前的路。
刚从幻境中出来的盛意，那些悲观情绪还留在他身体里没消散，听见这句话时忍不住去想，这些话青龙在上辈子也跟盛湫说过吗？
盛湫可以毫不费力得到他梦寐以求却从未得到的一切。
他靠着自己努力，才勉强得以触碰。
以往盛意从来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完全将命运掌握在手中。
可那一场幻象，仿佛颠覆了他前半生的认知，轻易将他坚信的一切碾碎。
盛意抬起头，用力眨了两下眼睛，眼中的水光散去，轻声道：
“如果你不背叛我的话，你可以陪着我一起走。”
沈祈谦听出了他的畏惧和彷徨，忍不住问道：
“害怕背叛，为何不签订主仆契约？”
“它可以，吾不可以？”
说到这里，沈祈谦声音微沉。
“在你心中，吾还比不上一只地级灵兽？”
乖巧坐在那里的小八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震惊瞪圆了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更无辜一点。
“喵喵喵？”
“主仆契约，强大的一方才为主。”
盛意说着抓住了他的衣领扯到眼前来，歪着头冷声问：
“沈祈谦，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成为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