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没有抬头，孟溪也能猜到始皇帝的脸色有多差。
始皇帝脸色确实不好看。
他不是傻子，孟溪对这些话各种回避，甚至将阿姐抬了出来都不敢回答，可以想见大秦……
他忍不住对自己产生了那么一丝的怀疑。
大秦在他手中，还有阿姐在一旁相助，居然都不行吗？
但很快，他就将那丝怀疑给抛到了脑后。
他不相信大秦在自己手中连五百年都没有，也不相信自己活不了多久。
他相信自己，也相信阿姐。
想到这里，他目光冷厉的看向孟溪。
若非此人在这次疫病中有功，单凭她眼下这遮遮掩掩的态度，他就会让人直接给拖出去。
一旁的李斯连忙给她使眼色。
跟始皇帝相处几十年，再没有人比他更擅长揣摩始皇帝的心思。
神女给陛下琼浆玉露的事，他们这些心腹臣子都十分清楚，也都知晓琼浆玉露可延寿百年的事情。
可刚刚孟溪遮掩的回答，却并不像陛下能活百岁的样子。
这岂不是就在暗指神女骗了陛下吗，是在挑拨神女与陛下之间的关系啊。
陛下没有立即把她拖出去埋了，想来已是看在这次疫病中她立了功劳的份上。
气氛压抑，孟溪低头没注意到李斯在使眼色，但她也不傻，立即道：“陛下，并非是我不愿回答，而是如今的大秦历史在改变，与我在后世史书中看到的不一样，我也不知晓如今的大秦之后到底会如何。”
说完忍不住在心中松了口气，她这样回答总该没问题了吧。
而且她这也没撒谎，眼下大秦的发展，除非她回到现代，看到被改变后的历史，否则应该也就只有神女知道了。
听到这话，李斯忍不住开口发问：“这是何意？历史在改变？”难道孟溪在后世看到的不是如今大秦发生的事情吗？
孟溪摇头：“我们那里记载的历史中，并没有神女。神女的出现，改变了大秦，也改变了之后的历史。”
嬴政不语，李斯却有些明白过来，他下意识的想要问那在后世原本的历史中，大秦如何。
但想到刚刚孟溪的态度，李斯瞬间警醒过来。
她怎么都不愿意说，显然是在后世的史书中，大秦不怎么好。
但他不问，不代表嬴政不会问。
“你们那里的史书中，大秦传了多少世？”相比较自己活了多久，他更在乎历代秦王为之奋斗的大秦如何。
孟溪想了想这几天向蒙毅打听到的话，秦始皇重视长子扶苏，但对于胡亥公子也很是宠爱。
她们国家从古至今，当父亲的似乎总是更疼爱小儿子一些。
所以她如果说大秦败在胡亥手里，秦始皇会不会杀胡亥她不知道，她没命却是有很大可能的。
反正也没人知道，她随便说一下哄秦始皇开心应该没什么吧？
李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状似无意的开口：“陛下，此去彭城，另一名后世之人应当也带上了吧？”
孟溪立即清醒过来，对啊，知道大秦历史的可不只有她，还有一个同样在大秦手里的吴波。
她今天敢欺骗秦始皇，改明儿对方从吴波那里知道了真相，她可能就要赴颍川郡守的下场了。
嬴政看了李斯一眼，自然看出了对方是在故意提醒孟溪。
就在孟溪想着要不要甩锅给吴波，让秦始皇去问吴波好了，但到底是没有那么做。
做人不能如此丧天良。
见她满脸纠结，嬴政哪怕没有听到回答，也知道原本的大秦怕是不太好。
“说说后世吧。”他闭眸身体微微后靠。
孟溪抬头，目露惊喜。
“诺。”
很快她就开始讲起了关于现代的一切，当然细碎的琐事没说，主要是现代的各方面发展，以及一部分法律条规。
接下来几日，孟溪就成了始皇帝马车上的常客。
最开始都是由她说，随着听得多了，嬴政与李斯也会时不时的问上几句。
知道的孟溪都给说了，不知道的也都直接相告。
直到队伍到达了彭城。
隗状率官员们在彭城外迎接，他们提前收到信，先一步出发的。
始皇帝掀开车帘看了眼，隗状与王绾立即上了马车，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禀报。
特别是那名后世之人吴波。
面对着两只老狐狸，吴波的那点老底很快被扒的什么都不剩，包括他的来历。
原本打算在东海郡先尝试让对方烧砖，但却突然收到前往彭城的消息，烧砖一事也就暂且先搁置。
等回了咸阳，有现成的场地和东西，倒是可以让他大显身手。
嬴政听的点头，并查看着这段时日来自咸阳的重要奏章。
吴波站在角落处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那一名名手持利刃的士兵，以及被众人拥护在中间的几辆马车，目露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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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日后成了秦始皇身边的左膀右臂，应当也会有如此待遇吧。
幻想着那样的场景，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旁负责守着他的几名士兵见此，神色怪异，却也见怪不怪了。
毕竟这人时常会如此，颅内可能有疾。
一行人在彭城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便直接赶赴了泗水。
打捞九鼎。
临出发前，嬴政亲自过来寻了曦月。
不等他开口，曦月便拒绝道：“我便不去了。”
出门在外，保持神女的形象有点累，还不如躺榻上跷着二郎腿舒服。
嬴政但也没失望，轻声道：“此次打捞要费些时日功夫，待结束后，便要直接返回咸阳了。”
曦月点头，此次回咸阳，怕是大秦要整体运转起来了。
那本所谓的神书，书神给的，也在前几日给了嬴政。
不管是种粮食，炼铁，还是炼油，亦或是攻打匈奴和百越，以及吴波那边的烧砖，都表示他接下来有的忙了，大秦也有的忙了。
“此去带上玉玺。”在他离去前，曦月轻声道。
嬴政顿了顿，想到了之前阿姐在玉玺上轻点的那一下，玉玺一瞬间发生的变化。
之后他也曾多次观察过，却没见到任何不同。
回想到阿姐水神的身份，以及此去泗水打捞九鼎，嬴政似乎有点明白过来。
或许玉玺能助他打捞出九鼎。
嬴政离去后，张良过来求见。
曦月倒是挺意外的，不是他出现在这里，而是他居然还没走。
昨日到达彭城，蒙毅就过来禀报了，说是张良一直在东海郡不曾离去，王绾见张良是从她这边带过去的人，也就给对方安排了住处，并给带来了彭城。
但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他随时都可以离去。
曦月本以为他说完颍川郡一事便会悄悄离去，毕竟留在大秦，这个将他国家灭亡的地方，只怕会越看越难过。
特别是周围还都是参与灭六国的大秦重臣。
“见过神女。”张良一撩衣袍，跪在地上。
相比较上次东海郡的狼狈，此时的他一身干净的长袍，单单跪在这里，便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为何不曾离去？”
见神女抬手，张良却并没有起身，而是拜伏在地，语气恭敬道：“多谢神女出手救下颍川郡百姓，良说过，良愿为此做任何事。”
曦月语气轻和，神色平静：“救下百姓，非我之功。”
上到嬴政各方面安排，下到孟溪和所有方士医师的尽心医治，以及那些运送药材和维护治安的士兵，还有将药材拿出来救治颍川郡百姓的商人。每个人都为此次颍川郡疫病付出了努力，不是只有她一个。
张良颔首：“良知晓，但若非神女及时赶到，怕是百姓们无法坚持那么久。”
颍川郡一事，包括神女在其中降下神迹，让百姓们的疫病有所减轻，已经在队伍昨天到达彭城时就传了开来。
张良自然也是听到了。
他虽不喜大秦，因为大秦灭了韩国，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大秦对于原韩国百姓，的确一视同仁。
甚至嬴政还亲自赶了过去，那可是疫病之地啊，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地方。
可去的不止嬴政，还有李斯和王贲，都是大秦的支柱。
任何一个人出事，都会对大秦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可他们却都义无反顾的去了，不论这其中是什么原因，都让张良对大秦，对嬴政进行了改观。
“若我让你为大秦效力呢？”曦月开口，看了下他眼下的态度，觉得张良没准真会答应。
沉默了也就两三个呼吸，张良再次俯首：“良愿意。”
真的听到这个回答，曦月心中反倒意外了下。
片刻后，她轻轻一叹：“你走罢。”
张良抬头不解的看向她，正要开口，就听她轻声道：“没有你，我也愿救下百姓。”
所以不需要他为此做任何事。
特别是在效忠大秦一事上，若是心不甘情不愿，那也不会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只会泯然众人矣。
况且史书中张良大放异彩是在十几年后才开始的，所以眼下并不着急，他还可以多出去锻炼锻炼。
并不知晓曦月心中想法的张良心情复杂。
神女慈悲，没有他的确也会救下颍川郡百姓。但他开了这个口，神女完全可以借此机会让他效忠秦朝，效忠始皇帝。
但……
他抬头，神色认真的看向曦月：“良知晓，但良真心愿为大秦效力。”
曦月心中很是高兴，但面上却是一派平静：“你且去吧。”
她没直接说好与不好，张良也琢磨不透神女这话的意思。
是让他去为大秦效力，还是不愿与他多言让他离开？
张良带着疑惑离开。
但心中已下定决心要去考官，最好去往颍川郡任职，照看着故国百姓。
他一离开，系统就在一旁出声道：“你刚刚那句话，到底是让他走，还是让他去为大秦效力？”
曦月眨眨眼，开口道：“啊？都有吧，随他自己理解。”
为大秦效力也好，离开去增加阅历也罢，总归他动了为大秦效力的念头，这辈子也没有刘邦可以给他辅佐，怎么都没有别的选项可供他选择的。
泗水
孟溪跟着过来了，她记得好像在哪里看过，秦始皇一统六国后曾亲自带人去泗水中打捞九鼎，但却一无所获。
应该就是眼下这次。
想到就要亲眼目睹历史中记载的事情，她就忍不住激动。
当然，她没有想不开的跑去说此次打捞会一无所获，她还没有嫌自己的命长。
目光落在不远处队伍中的吴波身上，到底都是同事，她还是过去打了声招呼。
吴波正激动的看着远处被大臣们簇拥着的一身黑袍的高大身影，眼中全是火热。
什么时候他也能这样就好了。
正幻想着，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膀：“吴波。”
陷入想象中的吴波吓了一跳，赶忙转身，等看清来人是孟溪后，下意识的开口道：“孟医生。”
说完反应过来如今已是在秦朝，又微微抬起下巴：“是你啊，你怎么在这？”
两人来到秦朝后因为想法不同，就选择了各奔东西，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孟溪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问道：“你会烧砖？”
吴波愣住，他这还没开始烧呢，怎么连孟溪都知道了。
“会啊。”他忍不住道：“你怎么在这？”这里可都是秦始皇的东巡队伍呢。
孟溪张了张嘴，没有开口。
其实她有点不太明白，会烧砖这手艺，为什么还跑去医院当清洁工？
“我在陛下身边当侍医。”她低声道。
吴波看了她一眼，他没听说过侍医，但是听说过太医御医，想来应该跟这两个差不多。
想到这，他骄傲的挺起胸膛，得意的看着她：“侍医？没什么大出息。小孟啊，以后在大秦，哥罩着你。”
他可是王绾和隗状两位丞相亲口承诺的，好好烧砖以后会给他加官进爵，想来怎么都比一个太医御医好。
孟溪沉默了片刻，开口道：“神女说，我们可以回现代，我准备在这里待上半年或者一年就离开，你呢？”
虽然能回到离开的时间，但她在大秦却是会实实在在的经历时间的流逝，会苍老。
所以她不可能在这里待上很久。
吴波想都不想的道：“我不可能回去的！”
在这里当大官青史留名不好吗？他才不会想不开回去继续当清洁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