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莫名飘着一股老陈醋的酸味,商占埋头吃饭不予理会,极力降低存在感。
福满满静止了似的盯了他几秒才缓缓抬起手把碗拉到面前。
另一手拿筷子,左夹一个,右夹一个,每个碗里的云吞被她雨露均沾地吃掉。
头都不抬吃完两碗云吞,吃完不忘拿餐桌上的纸巾擦嘴上的辣椒红油。
嘴里津津乐道:“啊!真香。某些人不吃就是不饿。”
再次看向江京九,他唇边挂着蒙娜丽莎的微笑,咬肌绷着,像是极力隐忍某种在心底汹涌澎湃的情绪。
他的眼睛像长了钩子,勾的福满满心里发毛。
江京九自己都理解不了,她一个电话,他半夜调度飞机陪她过来找虐,是不是脑子坏了。
真行。
江京九起身木椅子摩擦地板,划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响声,他长身玉立,矫健步伐生风,头也不回地沿着柏油路走了。
商占紧急抽了一张纸擦嘴,小跑到门边伸着脑袋张望,叮嘱道:“福小姐你自己去医院,我去看看他。”
福满满在原地怔了怔,商占的身影也消失了。
一顿饭吃的满肚子气,她还搞不明白呢,张嘴闭嘴就嘲讽她,什么情郎……
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们又没有交往,也不是正经男女朋友关系,家住海边管的真宽。
福满满付了饭钱,和餐馆老板道别,站在去医院对面的白色斑马线前,小县城的红绿灯没读秒,只有颜色。
天已经大亮,和她一起等红绿灯的有很多人,有不少人目光流连在福满满身上。
溪东县经济发展较为落后,小县城里很少有外国人出现,而福满满在这里,蓝色的眼睛,黑棕色的头发,就明显显得她是个异类。
二十多度的天气她穿长款大衣,长得还漂亮很难不引人瞩目。
福满满站在那儿感觉浑身不自在,好像有人在拿着手机偷拍她,绿灯亮后,她迈开长腿飒飒几步奔向医院。
她在溪山有不少仇人,上学时欺负过她的女同学,有的去大城市闯荡,有的早早就步入婚姻的坟墓生儿育女。
当然不止有女生,男生也有,因为她漂亮追求她,被拒绝恼羞成怒,从此记恨上的也不少。
走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步,她都觉着烫脚。
福满满在医院门口的小超市买了一包口罩遮面。
虽然戴了和没戴没区别,她的蓝眼睛太另类了。
进医院后,福满满上了电梯,选了脑科楼层。
溪东县人民医院,她太熟悉了,数不清陪鲁祁思来过多少次,很多医护都认识她。
他们家在县里也挺出名的。
福满满刚下电梯往过道瞥了一眼,墙角躺了一个瘦瘦的女孩,身下只铺了一张薄薄的凉席,素面朝天仰躺着,面色轻度饥黄。
她周边还躺着几个中年男人,身材各异,张着嘴打鼾的,翘着臭脚的,五花八门。
“福箐箐起来。”她看着妹妹被一堆陌生男人包围,心疼无以言表。
福满满这一声,音量不小,过道里熟睡的人被喊醒了好几个。
福箐箐也被惊醒,她一晚上睡不好,早上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睁开睡眼看到福满满的瞬间,眼神亮起来,“姐,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福箐箐穿上鞋子从人堆里跳出来,离福满满越近,看的越是清楚,她嘴角挂着淡淡的乌青。
福满满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指紧紧蜷了蜷,深呼吸一口气,“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告诉姐姐,是谁。”
“没有。”福箐箐咧嘴嘿嘿一笑,没心没肺的,“我自己不小心摔的,都快好了。”
“你就骗我吧。”福满满抬起手揽住她肩膀,“我又不是没挨过揍,也不是没揍过别人,怎么摔能把嘴角摔青。”
福箐箐叹气,“没大问题,小摩擦。在学校和同学有摩擦再正常不过了。”
福满满没再继续追问。
福箐箐带着福满满去见了鲁祁思的主刀医生了解手术情况,鲁祁思脑袋上被插入一块一厘米深,两厘米长的玻璃,还有些细小的玻璃碎渣纤维,县医院的医疗水平以及设备落后,医生建议转去市医院或医疗水平更高的医院。
光听着就足够福满满心惊胆战的了,福天他怎么下得去手的,畜生。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福满满坐在走廊椅子上发怔。
福箐箐站在她身边,“昨天下午的所有手续都是我跑的,用的之前你打给那张卡里的钱,他没来……”
鲁祁思在IcU刚手术完,现在转院也不太现实,怎么样也要稳定几天,再进行转院。
“报警了吗?”福满满明知故问。
“报不报的有差别吗。”福箐箐苦涩地笑了一下,“报完了,二叔就会找关系把他放出来。”
福满满何尝不知道这些,如果不是福泽三番几次助纣为虐,她们母女三人早就跑出溪山这个鬼地方了。
没人脉,没靠山护着,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受尽委屈,活的生不如死,也不会有人同情帮助你离开。
反之要跟着恶势力同心协力把你留在沼泽一起腐化。
福满满后知后觉,后悔在早餐馆跟江京九吵架了。
她那微不足道的清高,在现实面前可能狗屁都不是。
也许,她早就该献身商昱珩,做个躺在他身下没灵魂的娃娃,把妈妈和妹妹带在身边,脱离魔爪。
内疚的情绪上涌,她看着对面的瓷砖,瞳孔不断颤动,那种阴暗堕落的想法在她心里水涨船高。
想把箐箐的学籍转走比登天还难,福天的妹妹,也就是箐箐的小姑在县教育局工作。
福天大概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靠娶个大学生,在村子里当妇女主任的老婆,养大了两个弟、妹。
那两个弟、妹长大后也是出息成材,回馈自己亲哥,就是帮他哥一起家暴一直对他们含辛茹苦付出的嫂子。
“没差别。”福满满哑着嗓子说,把委屈的情绪尽数吞咽,“姐给你开间房去,好好睡一觉,我朋友陪我一起回来的,我要去找他们。”
把福箐箐送去小旅馆后,她站在旅馆门前绿荫下思考。
她在纠结要不要给江京九道歉。
她觉得自己特别卑劣。
现实到了极致,舔狗一样。
就为了在别人身上搜刮点特权,对自己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