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陈飞燕早早便起了床,她坐在竹院里,一手拿着把漆黑无比的小刀,一手握着从青竹峰上挖回来的枝天。
此时竹屋偏东南角的房间里,李加麻还在梦中与武文根生、王仙人二人把酒言欢,彼此交流着一路上的趣事。
竹院里,陈飞燕抬手动刀,将枝天的第一根繁枝削去。
就此一刀,刚升起来到太阳似乎比起上一刻鲜红许多。
当陈飞燕削掉第二根繁枝时,天地之间风云变色,似有惊天动地之事发生。
对于天地之间的变化,陈飞燕视而不理,在她看来,一切都在合理之中。
她知道自己所做之事何其逆天,此时的风云变色,不过是饱餐之前的开胃菜。
镜花水月各处奇峰,上万年轻一辈眺望远方,有道者演练天地之相,想要得出何人何事或者何物弄出此等异象。
有道者,道力不足,推演天地之变,遭反噬吐血晕倒。
数千座奇峰之中,一座形如剑身,直刺云霄,名“剑来”的山峰之上。
剑来自古以来,登峰的天才不计其数,却未能一窥山中奥妙,虽如此,可从峰上下来的人也各有所得。
此时剑来峰顶,一棵向东生长的古松下,王仙人就坐在这里,感受着天地之间的变动,听着从峰下袭来的狂风之吼,望着云起云散的过程若有所思。
“晨者,旭日阳刚,深红,气虚之极,所谓物极必反,想必是那枝天被人动了手脚,当真是奇事。”
“不过也好,天地异象,皆由不知之人引起,也算是助我瞒天过海。”
“实力低微,可不敢与这天老爷相斗,本还想着有何破解之法,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可我偏偏要人算天,再由天算人。”
王仙人自言自语说完后,从地上起身,目光定格在了他身前的古松上。
剑来峰,承载悠悠岁月里的无数强者剑意,峰上一花一草一树木,皆有或多或少的剑意,就连峰的半腰处,那片桃林的桃树,若有缘者,可得压百兵的桃木剑。
王仙人睁开双眼时,没有名字,没有家乡,没有思维,只有眼里的天地万物。
他不知生为何时起,也不知身由何处,一路走来,学会了各个地方的方言,看了很多书,就认识了文字,也知道了许多有趣的书中故事。
可这一路上的经历,都在他的眼里,只要在他眼里,一切就只是天地间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尽在眼中。
他可以承受胯下之辱,亦可为陌生人付出要命的代价,还可以与请他喝酒的白秀成为交心的酒友,自然也可以从这剑来峰上带走一些东西。
比如,他就看中了眼前这棵古松,为此他已经在此守了好几日。
本想用眼里看见的一切在三日后行动取走剑来峰最强之剑,哪怕以生命为代价与眼里的一切赌上一场也在所不惜,可他眼里的一切还是太少,少到他还在老天爷的眼里。
“你活了不知多少岁月,我不知从何而起,如此论来,我注定要杀了你,然后再带走你。”
完全不合理的话说完,古松的枝叶无风而动,似乎在抗拒什么,又似乎与人一样,在纠结什么。
它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落地生根,只知在冒出土壤时,还未有别的出现,只有它遥不可及的天边,以及扎根其中的大地。
它就这么着生长,缓慢的生长过程中,有许多强者来到它的树荫下,他们在此练过剑,也有些人吟过诗,可都没有人与它对话,都留下了他们那滔天剑意,滋润着自己生长。
时间越来越长,人也越来越多,直到剑意成为它,而它也成为了剑意。
再到后来,它的似乎成为一把它见过的剑,这种状态很奇妙,它无法理解,只能任由这种状态发展下去。
终于,它等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手里没剑,实力似乎比起以前见过的那些数不清的人要弱上几百倍,可这样的人却在对自己说话,说了很多像是自言自语的话。
如今,这个人说要杀了它,然后带走它,这让它有些不知所措。
悠悠岁月里,它从未挪开了半寸,现在有人要带走自己,去半寸步之外,甚至更远,这让它感到好奇之余,也有了些许害怕。
“你在怕什么,怕离开后的世界不如现在,还是怕我有了新欢忘了你这棵…不对,是这把刀?”
刀?
古松似乎像人一样,愣住了,它不知刀为何物,难道是剑的另一个名字吗?
王仙人见古松的枝叶仿佛定格在了天地间,不再言语,抬手朝着古松上一掌拍去。
这一掌,没有二十年的功力,也没有世间九境的实力,只是正常人的一掌,稍微用了些力。
可就是这么一掌拍在五人怀抱大小的古松上,仿佛有着一掌毁天灭地的力量。
巨大的古松身上开始出现裂痕,随即越来越大,然后大多裂痕又分裂出小道裂痕,就如蜘蛛网的形状向外裂开。
紧接着,剑来峰上的花草树木无风摇摆,天地之间风云再起,本是清晨,却忽然间暗如深夜。
所有人再次震惊,仰望着天空那震耳欲聋,源源不断的闪电,似乎要将天边之下的一切毁灭。
此刻正在削掉枝天分枝的陈飞燕抬了一下眸,望着东方,似乎见到了极为有趣之事,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
两次天地异象,终于惊醒了李加麻。
他急忙起床,衣服都没穿好就跑到了院子里。
当见到陈飞燕手里的刀,以及那快要成为光杆的枝天时,语气有些急促的问道:“你真打算用枝天做鱼竿?钓鱼?”
“我还以为你会问,这天地异象,是否与我有关,却没想到问了一个本就告诉你答案的问题。”陈飞燕收回目光,准备将最后三根分枝削掉。
她不过才抬手,天空之中的闪电便劈了下来,就劈在了竹院外的瀑布上。
本就不高的瀑布,经此一难,彻底与高告别。
竹院里,李加麻眼神微挑,望了一眼天边不停闪烁着的闪电,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上了一条不会靠岸的舫,一条破烂不堪,稍有风浪就会沉入大海的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