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山筑是楚轶早年出钱以龚府的名义建造的,主要的目的就是邀请各家大学者前来讲学。这个想法还是他的太子大哥想出来的。早在太祖年间,就曾发生过南北榜之争,案情复杂,牵连甚广,甚至闹到一度动摇国本。太祖皇帝杀伐果决,砍了几批涉案人员,才将汹涌的民情给安抚下来。
南北榜之争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其实很简单,就是恩科开试,所录取的学子均是南方人,无一北方学子。于是北方学子就闹起来,觉得朝廷是为了笼络南方士族而刻意打压北方学子。其实不然,当初国朝初定,天下大安未有几年,读书人哪有好的条件和环境好好学习呢?加上太祖皇帝是从南方起的家,南方收于其麾下日久,安定的日子比北方多,北方是后来太祖皇帝北上北伐才平定的。当时的北方一直处于战火之中,老百姓保命尚且困难重重,何谈寒窗苦读呢?等到太祖皇帝开恩科纳人才,一经考试,这南北学子的质量高低就体现出来了,故而当时那科录取的都是南方学子。
当然,北方学子闹大后,先头录取的南方学子成绩均被作废。太祖皇帝为了平衡南北政治势力,又开了一场恩科,录取之人全部为北方学子。至此开了国朝科举分南北两场的先河。
如今的皇帝陛下北征漠北多次,边境之战旷日持久,朝内太子坐镇,监国多年,奉行祖宗家法,依旧实行南北科场。但为了促进南北交流和融合,平衡各方势力,稳定朝局,也一直在努力在南北士族之间协调。半日山筑就是太子出台的各项政策中的一项,由楚轶背后主持,龚府出面建造;由礼部和国子监联合作请,广邀各家大学者,每三个月到应天半日山筑进行讲学,为期十日。目的就是促进各家交流,增加南北融合。此项政策已经实行四年了,且颇有成效。
这顾鸣筝是东林学派的大家,一向崇尚实学,反感空谈。这个季度轮到东林学派出面主讲半日山筑,顾鸣筝作为东林书院的山长,此次亲自南下来讲学。顾鸣筝在学子之间的威望甚高,拜谒之人数不胜数,每日半日山筑前都排满了人,州府衙门还专门调了一队捕快,帮忙维持秩序。
顾鸣筝一日讲三场,一场讲两个时辰,每场放进三十个学子。这对于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来说,已经是超负荷工作了。言铿修带着言梓星已经来了三日了,但一直未能排到他们进去听讲。
“爹,天气这般冷,你还是先回去吧!儿子自己在这里等。”梓星年纪小,但是孝心不差任何人,他不忍心自己父亲为他在这冬日里受冻,几次劝说言铿修回去。
言铿修欣慰地摸摸梓星的脑袋道:“星儿的孝心,为父知道了。顾大师难得南下,不仅星儿想见见,为父也仰慕已久。再说,这边这么多人,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此地等候。”
言梓星对言铿修行礼道:“那请爹爹到马车上去吧,儿子在这里排队。”
见小儿子如此孝顺,言铿修心下欢喜的不行,不忍拂了儿子的好意,于是就叮嘱言旺亲自陪着他排队。
在排队的众人不知道的时候,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了半日山筑的后门口。顾鸣筝的贴身仆从顾兴,半个时辰前就等候在后门口,准备迎接客人。
驾车的是笑尘,楚轶一马当先从马车内出来后,又返身将梓婋从车内接出,笑尘则跳下马车将梓嫱接出。
“小的见过楚王殿下!”顾兴见到楚轶立马跪下磕头请安。
楚轶叫起后,道:“你带路吧!”
顾兴在前头引路,楚轶一行人跟在身后,梓婋低声道:“我去见顾大师没问题吗?我都没正经读过书,见了大师,我怎么说?别一会儿我一开口,就让人家知道我没学问了。那多丢人?”
楚轶轻笑道:“你什么时候这般谦虚了?还有你不敢见的人?”
梓婋凑近他窃窃私语:“我这肚子里没有墨水,见到大师,自然会心虚了。”
楚轶捏捏她的手安抚道:“放心,一会儿有我在,若是大师要考较你,这不是还有嫱姑娘在吗?据我所知,嫱姑娘在言府的族学中,学问是名列前茅的。嫱姑娘,我说的对吗?”楚轶微微转头问梓嫱。
梓嫱并不接话,只是抿嘴笑着看着楚轶和梓婋二人。
四人在顾兴的带领下,在内堂品茶等候,大概等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顾鸣筝的讲学结束了。顾鸣筝来到茶室,梓婋看去,只见顾鸣筝五十上下,身形瘦削,头发花白,胡须半尺长,面上皱纹纵横,但胜在肤色白皙,加上穿着宽袖长衫,整个人看上去仙风道骨,自有一番潇洒自在之感。
楚轶上前恭敬地行了学生礼:“学生楚轶,见过老师。好久不见,不知老师安否?”
顾鸣筝对楚轶点点头道:“安!坐吧。”
“你是顾老的学生?”梓婋低声问道。
“我八岁就拜入老师门下了。”楚轶小声快速地回了一句。
顾鸣筝坐在书案后,对楚轶道:“你南下日久,不知道学问上是否有松懈?”
楚轶作揖道:“回禀老师,学生不敢懈怠,时常温习功课。”
顾鸣筝抚着胡须又问:“春日一别,已有近九个月未见了。当时留给你的功课,你如今作的怎么样?”
楚轶赶紧从胸前掏出一沓纸张,双手奉给顾鸣筝,顾鸣筝略略翻看一番,既没肯定也未否定道:“先放为师这边,待我批注后再跟你细说。这两位是?”
楚轶连忙介绍道:“老师,这位是应天府明采轩的主人,岑洛云;这位是言府的三小姐,言梓嫱。今日带着两位来找老师,实在是有一件事,想请老师帮忙。”
顾鸣筝心下疑惑,他这个徒儿,一向不愿多管闲事,除了自家大哥亲自交办的事,其他的都不会放在心里。今日这是怎么了?竟然带着两位女子前来求拜他这个老师。
顾鸣筝双眼审视着梓婋和梓嫱两姐妹,梓婋女扮男装已久,且淫浸商道,身上自带着一股领导者的气势,站在那边,虽然恭敬,但丝毫遮掩不了她一身的精明之气。顾鸣筝心底里给梓婋打了个五分,十分制。
再看向梓嫱,年纪虽小,但落落大方,眉眼之间有忧愁但不乏大家闺秀的矜持。顾鸣筝暗自给梓嫱打了个八分,也是十分制。
“什么事需要我帮忙?”顾鸣筝直接问道。
“老师,学生想请你收下这位姑娘做弟子。”楚轶伸手指着梓嫱道。
此话一出,梓婋梓嫱包括顾鸣筝都面露惊讶。
梓婋看着楚轶,眼神疯狂闪烁:不是说好让顾大师假装收下言梓星的吗?
梓嫱无措地看向梓婋:姐姐,这是怎么回事?这和来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而顾鸣筝心中所想则是你小子没事吧,收女弟子?
楚轶接着道:“老师,你要是能收下这位言姑娘,就等于是救了她一命。”在顾鸣筝的不解中,楚轶将梓婋、梓嫱、言氏、耿氏的关系一一说给顾鸣筝听。
顾鸣筝听完后不解道:“你是王爷,何须绕我这边的弯子?”
楚轶拱手道:“老师,其中原因,暂时不便明说。若是我能直接用身份来解决,自然不会找到老师门前。”
顾鸣筝闻言不再追问,他这个徒弟,办事向来有章法,有计划,若是遇到不能用身份来解决的事,那肯定是还未布置筹备完全。既如此,他这个老师能帮则帮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