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珠踏出寝殿,清润的空气扑面而来,淡雅的炉香冉冉升起。
“儿臣参见皇后娘娘——”
三个皇子恭敬等在外面,在沈宝珠出来后齐齐行礼。
“嗯,你们进去吧。”
沈宝珠敷衍点了点头,将手里沾了药气的手帕随手塞到绿朱怀里,然后转身领着一众宫人回宫。
等沈宝珠出了门,兄弟三人才一起进入寝殿。
进去时,宫人正在撤走那道阻隔视线的屏风。
殷启靠在床榻边,看着三个已经长大的儿子,目光幽深。
看着脸色苍白脸颊削瘦的父皇,和刚刚出去的依旧风华绝代的娘娘,他们大概知道了那道屏风的用途。
毕竟,他们曾在史书上见过,倾国的李夫人因容貌憔悴拒见武帝,没想到他们的父皇也会因色衰体弱不敢面见自己的妻子。
三人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丝毫不显,一齐弯腰拱手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殷启一一扫过这三个儿子,一只手抵着唇边的轻咳,挥手示意他们起身。
殷鸣玉率先上前,关切询问着殷启的身体,倒了杯热的茶水递过去。
殷启接过茶杯,润了润喉。
殷鸣逸和殷鸣渊纷纷上前,半跪在床榻边,接过殷启用过的杯子。
“朕病重的这些日子,朝中可还安稳?”
他问话时眼睛不经意的看着殷鸣玉,显然是故意为之,他知道殷鸣玉期间的小动作,只是没有点明罢了。
殷鸣玉脸色稍变,低下头不敢言语。
殷鸣渊这些日子不在朝中,不便开口。最后还是殷鸣逸颤颤巍巍,小声慎重回话:“有皇后娘娘坐朝,一切安稳。”
殷启没说话,转头看向殷鸣渊,眉宇内含着极深的赞赏:“老三前些时间去巡查江南水患和瘟疫,研制出疫病的方子,有功于社稷,日后启朝百姓再不会发生因疫病火烧城池之事,此功甚重。况且,你还救了朕的性命,可想好要什么赏赐?”
“儿臣不敢居功,是父皇和娘娘教导有方,儿臣只求父皇早日恢复,求娘娘凤体安康,除此并未有其他心愿。”
殷鸣渊态度恭敬谦顺,低垂眉眼。
殷启微微颔首,“希望你往后记住此话,躬亲孝顺皇后。既然有功,不可不赏,朕便赐你为亲王爵位,封号为昭!”
昭者,显着明亮也,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
其中用意昭然可见!
既然封了殷鸣渊,另外两个儿子自然也不能落下。
殷启看向殷鸣玉和殷鸣逸,神色淡了些,“你们二人虽无大功,但勤恳政事,也算是小有苦劳,便一同晋为郡王吧。”
被封郡王的殷鸣逸惊喜不已,有了爵位就代表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领地和食禄,日后便能带着母妃前往自己的封地度日。
殷鸣玉对此却极其难堪,身为皇长子,爵位低于弟弟,父皇的心思已经昭昭如日月了。
可是他连反驳质疑之声都无法发出,因为殷鸣渊在此次救灾中确确实实立下了大功。
兄弟三人齐齐叩头谢恩,“儿臣多谢父皇——”
殷启微微颔首。
当他的目光落在大儿子殷鸣玉身上时,看出了他眼中的不甘。
殷鸣玉一直都是个骄傲有野心的皇子,他渴望更多的权力和地位,殷启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他直直看向殷鸣玉,语气平静敲打道:“老大,朕听闻你近日与不少大臣走动频繁,究竟所为何事?”
殷鸣玉心中一紧,连忙跪下,“儿臣只是关心父皇龙体,向诸位大臣探讨治国之道和救民的法子,并无他意。”
“如此甚好。”殷启点点头,冷声道:“你们都是朕的儿子,理应以江山社稷为重,切不可有私心杂念,入了歧途。”
三位皇子齐声应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殷启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朕累了。”
待三位皇子退出寝宫后,殷启望向窗外,心中暗自叹息。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扶持起殷鸣渊。
殷鸣玉也是他看重的儿子,可惜充斥着太多的不确定性。
*
又养了段时日,殷启的身子大好,已经开始上朝理政。
雷厉风行的样子依旧是往日那个威严强壮的皇帝,朝臣们在疫病期间冒起的心思又按捺了下去。
一切仿若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有殷启自己知道,他在强撑着身体做最后的布局。
他暗中培养殷鸣渊,将手中的权力渐渐下放给他,除此之外,他冷眼打压着他的另一个儿子,拔掉他在朝堂上的爪牙。
一年的时间里,足够他安排好一切。
只是很少再踏进未央宫。
作为一个帝王,他尝到了胆怯、自卑、懦弱,他的表妹依旧是一朵鲜妍盛放的华贵牡丹,明媚充满生机,可是他却已经走向了衰败。
他不希望在表妹往后的记忆里,记住的是他如今这张凋零老去的面容。
虽然不愿以这张脸见到表妹,不过还是时常走到未央宫外,静静聆听着宫墙里传来的熟悉笑声,微笑想象着表妹此时的娇靥模样。
*
殷鸣渊与娘娘的关系愈发亲近,与沈家走的也极近。
这日处理完殷启留下的折子,回到未央宫时已经快晚上了。
这么晚本不该打扰娘娘的,可是他还是想去看看娘娘,哪怕只说一句话也好。
他无法抑制这种焦急缠绵的思念。
在这种急切的到访下,父皇的身影却像一盆冷水浇在他脸上。
他踏入殿中,一眼看见了坐在娘娘旁边的父皇。
殷鸣渊低头行礼,掩住眼中的暗色,甚至恶意的想,父皇那张脸是不是擦了些淡淡的脂粉,否则怎么敢出现在娘娘身边?
“起来吧,这么晚还往皇后这里跑什么?”殷启斥责着,语气不悦。
殷鸣渊低声解释了一句,然而,当他起身时,却兀然看见了坐在下首椅子上的一个俊美异常的青年。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说的恰如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