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贵妃微微一笑,轻轻抚了抚衣袖。她轻声说道:“妾也让御灶房的人做了,原本想请皇上饱一饱口福,不过,显然灶房那些伙夫不如谢妃会做菜,这口味不太对味,所以没有再给陛下呈上了。”话语间,她眨了眨眼睛。
皇帝萧鸾微微一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无妨,朕是爱民修道之人,我想谢妃做菜没有给我送来,是为了告诫朕修道之不贪口福之欲。”他的话语虽是轻松,却无形中将谢斯南推向了风口浪尖,仿佛在暗示她应当自我检讨。
“这怎么成我的问题了,”谢斯南听出了话外之意,但又无从回答。
其实殷贵嫔也帮她为皇帝献上了芥末酱,但是碍于潘贵妃的面子,只得请潘贵妃转赠,而太子却早早把本就不多的芥末酱一扫而光。自然皇帝是一口没吃上。
谢斯南哪里知道这些,正在她紧张到汗流浃背想要认错的时候。
“罢了,朕刚刚用过昼膳,等以后再说吧。”萧鸾随意摆摆手,似乎对这场关于美食的讨论并无太多兴趣。
随后话锋一转,萧鸾的声音缓缓低沉下来:“谢妃,朕有一侄儿萧峰,你还记得与否?”他的眼神中带着探究,似乎在等待潘贵妃的回答。
此时,谢斯南的心中一震,萧锋的名字在脑海中浮现,却又模糊不清。她隐约记得父亲与建安王萧氏一脉的交集,心中不禁紧张起来,难道这与她父亲被冤屈的事件有关?她暗自咬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罪妾失忆许多,大多事情都已不知。”
潘贵妃此时却莫名其妙的笑了笑:“谢妃忘却了?这江夏王萧峰是个俊美之人,才华横溢。”
“哦?不知道了,忘记了,无妨。”萧鸾打断了潘贵妃的描述,他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屑,也不知道是对她的失忆并不在意,还是对他侄子的才华不在意。
他目光流转,落在谢斯南身上,语气又转换得轻松:“你给太子做芥末酱有功,朕记下了,朕是赏罚分明的人。”
谢斯南心中一沉,难以捉摸皇帝的意图。此时的皇帝似乎心情不错,那么这份赏赐又意味着什么呢?她忐忑地等待着,难道是要她为太子准备美食?这怎么又说江夏王。
然而,皇帝旋即道:“现在还有一事要你为朕办。办好了一并受赏。”
谢斯南面露困惑,心中暗想:“皇帝有什么事情要她这个冷宫妃子办?”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静静倾听,生怕触怒了皇帝。
“朕那贤侄萧峰,”萧鸾的声音缓缓上扬:“确实文武双全,容貌俊美,朕很是赏识。明日便是秋捕时节,朕命你再制备一些芥末酱,朕也好命人为他送去,如何?”此时的皇帝神情自若,仿佛这不过是寻常的差事。
谢斯南心中的疑惑愈加深重,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这命令未免太过突然,倘若拒绝,岂不是抗旨?”
“怎么?你不愿意?”萧鸾注意到谢斯南犹豫的神情,他没有耐心等待自己的仆人思考自己的命令,声音陡然变得冷冽,目光如炬,直逼而来。
她心中一紧,努力镇定,思索片刻,终于挤出一句:“陛下,这是不是不合礼制?”话音微颤,却带着几分恳求。
“是不愿意,还是不敢?”萧鸾的声音高起,瞬间震慑住了整个大殿,令她感到一阵窒息,但是与其说生气还是怀疑?
“妾愿意,一切全听陛下安排。”谢斯南的声音微微颤抖,她不敢再猜,眼前只能是皇帝说什么自己做什么。
皇帝点点头:“你去吧,对了,你现在虽然有功,但还暂住冷宫。对外不可提你在反省之事,你虽有罪,但还是朕的家事,家事不可言说,这点不用朕多提醒了吧?朕原谅你大病初愈,不做计较。”
“妾遵旨,谢皇上恩典。”谢斯南心中暗自叹息,又跪下深深的对皇帝行了礼。
临走之前,萧鸾突然叫住她道:“对了,郭春道前几日教训了一下你,你有没有怨言?”他的声音中透出几分狡诈。
谢斯南心头一紧,思绪万千:“这个死太监说了什么?就算有怨言,也不能在这里讲吧?”她的心中浮现出幼宁的叮嘱,若是说错了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微微低下头,语气恳切:“妾虽失去记忆,但还知道礼数不能丢了,前几日是妾口出狂言,郭中臣替陛下教训我,我受陛下责罚,并无怨言。”
谢斯南尽量表现得恳切,然而心中却暗自打鼓,生怕萧鸾的眼神看穿了自己的内心。
就在此时,潘贵妃插嘴道:“皇上对妹妹如此宽厚仁慈,要记得感恩。”她好像是在提醒自己,但表情中看不出关心,也不知道内涵什么意思。
但谢斯南不管多不情愿,还是又对皇帝施了一礼,对潘妃再三谢过。
“好了,去吧。”萧鸾的声音在此时低沉而威严,似乎在提醒她自己的地位。
看着谢斯南远去的身影,潘贵妃轻轻走上前:“皇上,今天那萧峰又给您写信了?”
皇帝的面色瞬间变得狰狞可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这一回朕非要给他一个体面!”他冷冷一笑,仿佛已然决定了什么。
回到冷宫,谢斯南感觉轻松了许多,虽然和皇宫只有一墙之隔,被困在这里时常常想着出去,但等进来皇宫,才感觉这里才是自己的家。
也终于见到了幼宁。傍晚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火红的光辉,幼宁正忙着整理院子里的小花,时不时抬起头来往门口张望,看到谢贵妃终于回来了,眼中闪过惊喜,急忙跑来。
然而,谢斯南的心情却十分复杂。
“幼宁!”她先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
“贵妃,您回来了!”眼中满是关切,“您见到陛下了吗?他……他如何待您?”
谢斯南微微一顿,皇帝潘妃都没有对自己怎么样,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自己心中思绪万千,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我见到了皇帝,他……他对我并不算,不算差吧。”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可能比想象的好。
“他有没有责罚您?”幼宁担心地问,眉头紧锁。
“没有。”谢斯南摇了摇头,目光飘向远方,似乎在回忆那一刻的情景,“陛下说我做的芥末酱太子殿下吃了很满意,他会宽厚对待我,对了那个萧宝义好像不是太子对吧?太子是谁啊?
幼宁轻轻一笑:“贵妃您又忘事了,宝义殿下是皇上的庶长子,她的母亲是殷贵嫔。”
哦,对对对,谢斯南对政治没有太多兴趣,她对历史的兴趣也还是美食美景,所以这些人和事总是记不太清楚,她又说:“皇帝甚至让我再立一功,为江夏王,萧?萧锋?准备芥末酱。”
“江夏王?”幼宁惊讶地重复,随即低声道,“江夏王萧锋吗?贵妃您还记得入宫之前,嗯,就是在王府的时候,见过他好几次呢!”
谢斯南摇摇头,心中似乎闪过一丝模糊的印象:“我不记得了,不过皇上和潘贵妃都曾夸赞他,只是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幼宁认真地介绍:“江夏王是高帝之子。”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似乎在传递某种秘密,“据说从血缘上来看,他似乎比现在的陛下更有……”幼宁听了下来,表示这个不能再讲。
“那我和他是不是还挺熟悉的?”谢斯南对皇位不感兴趣,但是对这个江夏王还挺好奇。
“其实也不算。”幼宁认真思考片刻,“在王府的时候,陛下常常请各位才子王爷来府上游宴。您当时还帮陛下出来与各位才子对诗写文,陛下不太懂这些,您就是那个时候见过江夏王萧锋。那时的他还是个刚到志学之年的美少年,但已经可以说是英俊潇洒,仪表堂堂了。不仅五官端正,眉如翠羽,眼似朗星。”
幼宁有些脸红,她顿了顿,看谢斯南没有打断她,接着说:“在那些宴会上,他有几次主动和您交谈,赞美您的才华,与你讨论诗句。今年似乎才成年吧?幼宁可能记错了,您见到他千万别说啊,要是记错了这样非常失礼。不过在当时,他的学问已经超越了在场的许多成年人,江夏王对您不吝夸赞,说您是本朝第一大才女,甚至还曾提到想与您共赋诗一首。”
幼宁连珠炮般地介绍着这个王爷,谢斯南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惊讶,或许是因为萧锋过于出色,才令她难以忘怀。“他对我如此赞赏,我却完全没有印象,唉。”谢斯南轻叹。
“江夏王不仅长得俊美,性格也正直,热爱学习,尤其擅长书法。他小时候,张家没有纸,他就用井栏写字,写满了就洗掉再写,反复坚持了几个月。五岁时就能弹一手好琴,听说武功也不弱!”
“真是个有才华的人啊!”谢斯南忍不住赞叹,心中对这个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她们花了很长时间探究皇帝为何会让自己为萧锋做菜,甚至潘贵妃还提到要让自己去王府做菜。幼宁对此表示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心中疑惑:“这是不是意味着要请王爷出山辅佐皇帝呢?”她劝说谢斯南:“贵妃勿要太担忧,或许这是个机会呢。”
夜漫长又短暂,时钟缓缓走过清晨的时光,窗外的鸟鸣与微风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空灵。今日的天空被厚厚的云层笼罩,时而传来几声低沉的雷鸣,气氛中透着一丝压抑,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这让谢斯南在梳洗完毕后更显得心绪不宁。她在镜前细致地整理自己,身穿一袭锦缎织成的秋装长裙,深蓝色的衣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精致的花纹,既华美又不失秋日的厚重。衣袖略显宽松,边缘镶有细密的银线,衬得她的手腕如玉般纤细。她的发髻梳得整齐,点缀着几枚珍珠与银簪,微微反射出柔和的光芒。妆容简约却雅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清丽的面容,使她看起来优雅而端庄。然而,心中的紧张与不安却如同秋日的阴云般,始终挥之不去。
不久,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郭春道来的很准时,今天他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前促后拥,而是只带了几个侍卫来到冷宫。郭春道的打扮依旧如往常,但却透着几分别致与庄重。
他身穿一袭黑色官袍,袍身的底色如墨,沉稳而内敛,然而细看之下,黑色的布料中却隐约绣有青色的祥云图案,象征着本朝对青色的崇尚。袍子的衣襟和袖口经过精致的工艺处理,边缘用青色线条勾勒,形成鲜明的对比。郭春道的面容光滑,淡淡的痕迹在他脸上若隐若现,流露出他身为阉人的特殊身份。
今天,郭春道的神情显得格外恭敬,似乎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多了几分忐忑和小心翼翼。“谢妃,您准备好了么?”他微微施礼,语气中透出难得的恭敬。
“我已准备妥当。”谢斯南回以礼,心中却暗自思忖:这位死太监向来与我作对,此次接我出宫态度却好了许多,难免有所图谋吧。
幼宁心中急切,想要和贵妃一同前去,却被侍卫严厉地拦住。郭中臣对幼宁微微一笑,语气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幼宁小娘子,你不能随行。陛下有旨,谢妃必须单独前往。”
“那,那我还给谢妃带了各种佐料,你看,这是篮子。”幼宁急切地举起手中的篮子,满脸不甘。
郭春道显得有些不耐烦,冷冷地道:“吾这边早就备好了,不用你一个婢女操心。”
幼宁心中不解,焦急的目光在谢斯南与侍卫之间游走,满脸担忧,却也无从反驳,只得无奈地停在一旁。
“这是梅姑,她跟着你为你帮忙。”郭春道随意指了指身后的侍女,语气中带着几分疏离,“梅姑也在灶房帮过厨,谢妃在做菜方面也请多指教于她。调料需要的,不需要的都带齐了,王府上肯定也不缺这许多东西,到时候尽管取用便是。”
“为王爷做菜,难道没有其他帮厨了吗?”谢斯南疑惑地问,其实,她心中非常不高兴,幼宁被阻止前来,自己的东西也被剥夺,作为厨师长的她很想上前辩驳,但看着郭春道身后那些虎视眈眈的侍卫,她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梅姑却是一脸茫然,似乎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傻傻地摇了摇头,嘴里喃喃道:“婢只知道今日是帮助贵妃下厨,只有婢一人,别的却是一概不知。”
郭春道的催促声愈发急切,谢斯南无奈,只得跟随这个宦官,悄然从冷宫的小门而出。这一路将会走向何方,命运又将如何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