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大婚之日。
还未等到珊瑚来叫,小夭便已经起床了。
侍女们端着水盆、水盂,排队入寝殿,为她洗漱,梳妆,更衣,小夭在大铜镜前照了十几遍,阿念也看了十几遍,检查了十几遍,终于确认打扮妥当,小夭这才安下心。
阿念打趣她,“姐姐,你成一次婚,简直把五神山上下都翻了个遍,连漪清园的树皮都被刷过几遍,快刷秃了。”
小夭认认真真地回答,“我这辈子,只成这一次婚,我跟邶,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自然是珍而重之,岂有糊弄的道理?”
小夭略吃了两块糕点,便在侍女的簇拥下去俊帝和静安妃处行礼请安。又到宗祠敬告祖宗神明,祈求保佑。小夭心想,那些木头牌牌上虽然不是她真正的祖宗,可她愿意真心诚意地向那些长辈们祈求祝福,祈求他们保佑她和相柳一世美满
五神山上下,礼乐齐鸣,鸾鸟自歌,凤鸟自舞,满目喜红,十里红妆。
远远地朝北边的天空望去,可以看见防风氏的送亲队伍浩浩荡荡朝五神山而来。小夭能感受到时有时无的慌乱心跳,满是喜悦和悸动。原来,防风邶也同她一样兴奋,根本压不住情蛊。
夕阳西下,吉时已到,防风邶带着防风家的亲眷,彩礼等在五神山下。小夭则乘鸾车从五神山后山方向下了山,与防风邶合在一处,一同上山,举行仪式。
防风邶骑着麒麟,器宇轩昂,款款落在五神山下。防风家送来的彩礼,足足装了九十六车,清一色由纯白色的天马拉着,每匹天马装饰着红色镶金的辔环和马鞍。马车上罩着大红的喜布。放眼望去,火红一片。车队周围六只凤凰翩翩飞舞。
山下观礼的嘉宾纷纷称赞高辛婚礼的排场。果然是天家喜事,非比寻常。
防风邶一见小夭,心中狂跳,虽然早已对月成亲,可如今亲见小夭一身大红喜服,头戴凤冠,肤如凝脂,口若含丹,邶依旧压不住心中的爱意,小夭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心跳,望向防风邶,只见他的心口,情蛊闪烁。小夭心口,也是如此。
两人只好借着整理衣襟掩饰,拼命压下情蛊,这才不露声色地面向五神山御道。
小夭头戴凤鸟金冠,明艳照人。那冠是防风邶请金天氏打造,年初便已制好。身上的喜服皆是鲛绡染成,特意送到蜀地,请了十二位最善刺绣的绣娘,花了一年半的工夫精心制成。
小夭的喜服上绣着花开并蒂,莲花荷叶,凤鸟,如意,腰上一条金丝缠绕的大红腰带,绣着水波海浪,长长的裙摆是波浪造型,淡淡的蓝色丝线闪着奇异的光芒,不刺眼却异常夺目,裙摆的褶皱里若隐若现一只洁白的海贝,和数个小小的海贝。
防风邶头戴金冠,黑发全部束起,意气风发,喜服与小夭款式几乎无二,唯有凤鸟变成了金麒麟,若是你仔细看,能发现威武的麒麟中,还藏着一只桀骜不驯的九头海妖。
防风邶和小夭手牵着手,一步步走上红毯铺就的石阶。邶身边的伴郎,正是高辛国的大将军,蓐收。
小夭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和邶的手紧紧交握,十指相扣,小夭调皮的拇指在邶掌心划了一下,发现他们的掌心是一层薄汗。小夭笑意更浓,原来那妖怪也会紧张。偷眼去看防风邶,竟看见他额头隐隐有汗珠,倏的又消失不见,看来,他正不停地用灵力擦汗,汗才不至于流下来。
九月初的天气,已是深秋,邶竟热成这个样子,小夭更是好笑。当然,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要不是邶的灵力也帮她降温,她额头上的发早就汗湿到打绺了。
众宾客随着新人一同上山。
承恩宫修缮一新,金碧辉煌,张灯结彩,满目喜红。
礼官唱和,新人步入大殿。
钟鼓齐鸣,琴瑟合奏。
在大荒众位贵宾的见证下,高辛玖瑶和防风邶站在高高的御阶上,执手并肩而站。
礼官唱和:一拜天地!
小夭和防风邶一同转身,向天地叩拜。
二拜尊长!
一对新人拜向俊帝、静安妃、防风族长,起身时,防风邶的身体一僵,小夭发现邶的异常,循着邶的目光去看,见珠帘之后,站着的是共工。
小夭竟不知,俊帝还请了共工来观礼。防风邶望着俊帝,眼中的情绪很复杂。俊帝闭上眼,朝他微微点头,嘴角含笑。
夫妻对拜!
小夭和防风邶,手持大红喜绸,拱手而拜。
在众多宾客的掌声和祝福下,阿念和蓐收引着小夭和防风邶,走向洞房——承明殿——明瑟殿和崇明殿合建的新宫殿。小夭脚下步步生花。
正殿之内,水母宫灯上都换了大红灯罩,红烛彻夜而明。年轻宾客入内,侍女们捧着锦盒,边唱祝福,边向喜榻上撒大枣莲子花生,“大吉大利,永结同心。白首齐眉鸳鸯比翼,青阳启瑞桃李同心。芝兰茂千载,琴瑟乐万年。”
又有儿女双全的老妪上前,手执金剪,从小夭和防风邶的鬓边各剪下一缕头发,挽成同心结,“千秋万代,结发长生。”
喜娘又端玉盘上前,盘上两只夜光卺杯,大红的丝绳绾成同心结系在两只卺杯上,喜娘唱贺,“合卺交杯,永以为好。”
小夭和防风邶端起卺杯,对视一笑,一饮而尽。
此时老妪将盛着二人结发的锦盒递给防风邶,邶将那锦盒置于枕下。
众人一片喝彩声中,防风邶被许多青年拉出洞房,去承恩宫饮宴。邶回身悄声问小夭,“要不要一起去喝酒?”
小夭面若桃花,“我可以去吗?”
邶伸出手,附在她耳边低声说,“父王酿的酒。”
小夭心领神会,握上邶的手。
防风邶抬手给小夭用灵力换了一身轻便的喜服,少了凤冠霞帔,代之以金钗吴带,小夭步履摇曳,如仙女下凡。
众人又是一阵喝彩,直赞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
承恩宫内,大荒里叫得上名号的皇亲国戚,世家子弟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防风邶和小夭给长辈们一一敬酒,小夭喝得出来,他们杯里的,是俊帝亲酿的好酒。俊帝说那酒是留给她和阿念大婚喝的,果然不错。
敬过爹爹们和静安妃,又见过几位世家族长,小夭又同阿念和蓐收分别喝了几杯。防风邶则被他的狐朋狗友们拉去喝酒。
小夭再次见到了神农馨悦和赤水丰隆。馨悦似是比从前更多了几分沉稳,少了些灵动,丰隆也不似从前那般懵懂,看来,如今他们在轩辕的处境,并不是很好。
小夭正要同珊瑚退出大殿,却见角落里一个人半卧着,头上戴着帷帽,虽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目光灼灼正望着小夭。
小夭心下一惊,防风邶立刻走过来,“小夭,怎么了?”
小夭握着邶的手,“你看角落里,那是什么人?”
防风邶微一皱眉,复又轻笑起来,“熟人,涂山璟。”
“他还没死?”
“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
“呸呸呸。”
防风邶笑问,“你要去见见他吗?”
“不去,大喜的日子我见他做什么?好好的给自己添堵。”
“好,那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又嘱咐珊瑚,“照顾好她。”
珊瑚应了,随小夭出去。
大殿上,防风邶在酒桌之间转了两圈,喝了十几杯,便歪歪斜斜说自己醉了,倒在蓐收肩上。蓐收扶着他走向承明殿。
主桌上,俊帝眯着眼看着防风邶和蓐收出去,嘴角泛起笑意。
这主桌之人,俊帝右手边坐的是个谁都不认识的中年男子,左手依次是防风族长,小祝融。俊帝时不时便邀三人举杯,俊帝和小祝融显然认识那人,可防风族长却是一头雾水,俊帝也不介绍,他只能硬着头皮喝酒。那人便是幻化了容貌的共工——为了吃上义子的喜酒,一向不喜伪装的共工竟也幻化了容貌,只怕大殿之中无一人能想到。
义军之中没有主将自是不行,今日巡逻防卫之人,其实是幻化成共工模样的句芒。幸好共工出山之前交代过,他今日休息,不见任何人,句芒这才惴惴不安地平安度过一日。
回洞房的路上,走至无人之处,防风邶便离了蓐收的肩膀,理了理衣袍,拱手道,“今日多谢蓐收大人。”
“驸马客气了。”
“蓐收大人不必如此称呼,还称我防风邶便好。”
“那防风兄也不必称呼我大人,叫我蓐收。”
两人大笑,“防风兄真是海量。”
“雕虫小技,骗骗他们可以,却骗不了你。”
“兄长与大王姬成婚,可愿入朝为官?我见兄长对灵力阵法,朝政时局皆有不俗见识,这般才华若不入仕,岂不可惜?”
防风邶笑着摇头,“多谢抬爱,我生性散漫,不喜拘束,来去自由,做不得官。来日有机会,你我再切磋技艺。”
蓐收了然,行了同辈之礼,“恭贺新禧,永以为好。”
防风邶回礼,“多谢蓐收兄,就此别过。”
寝殿之内,小夭正坐在小圆桌前饮酒,满堂喜红映的她面若春晓之花。见邶回来,飞身投进防风邶的怀抱,邶紧紧回抱住她。
“你怎么去了这样久?”
邶笑得神色不明,“等不及了?”
小夭在邶怀里蹭了蹭,推开邶,飞快地跑到床边,从床头柜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防风邶。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小夭低头,手指搅着衣带,不敢看防风邶。
邶接过锦盒,因为小夭说过,想重做冰晶球,他便猜到这是其中一个。邶笑起来,“我现在应该打开吗?”
小夭依旧侧着头,看着地板,微微点头。
锦盒用灵力封着,邶抬手解开封印,打开盖子,里面是大红绢帕包裹的冰晶球,邶掀开绢帕,冰晶球里,一片蔚蓝,一只洁白的海贝闭合,栖在幽深的海底。
邶猜到海贝里一定藏了秘密,灵力抚过,海贝张开,里面一个婀娜多姿的女鲛人,赤裸上身,正朝着冰晶球外的人招手。
邶笑起来,重新合上海贝,把冰晶球收入锦盒,盖好锦帕,合上盖子,收入怀中。
小夭见邶半天没说话,以为他不喜欢这礼物,抬头想去询问,却见邶正对着她笑,眼神晦暗。
“你,不喜欢吗?“小夭紧张地询问。
“很喜欢,你一定花了很多心思。”
小夭抿着嘴,“那你为何不吃?这里都是毒药,是我送你的结婚礼物。”
邶摇头,“如此精致,舍不得吃。”
“没关系,我还留着一个呢。”
邶不答,俯身横抱起小夭,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女鲛人在呼唤我,我怎么忍心让她等待。”
“你可真是坏。”
防风邶抱着小夭亲吻,灵力放下帘幕…
就算曾经拥抱激吻……过无数次了,可如今,红灯罗帐,锦绣鸳鸯,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不消太多挑逗,小夭和防风邶胸口的情蛊荧光闪烁,暗夜里,春潮带雨,香气氤氲,春光灼灼。
防风邶说,“欲知详情请进群,扣扣群号 九六七九四四三九七”
……
相柳努力调匀呼吸,手指盘绕着小夭的长发,黑发白发交错在一起,一阴一阳,就像他们刚才一样。
“从哪学来的?”
“别问。”小夭一把扯过锦被盖住脸。
相柳拉开被子把小夭翻出来,“不嫌脏吗?”
小夭翻身趴在相柳身上,笑着摇头,“是你的,我都喜欢,不会觉得脏,我也不许你这么想。”
身心交融以后,相柳拉过锦被,一对鲛人在温软昏暗的海贝中沉沉而眠。
两日后,相柳带着小夭浮上海面。
小夭用灵力逼出内丹,吐在手上,先前半圆的内丹,如今也是浑圆完整,触手生凉。小夭兴奋地大喊,“相柳,你的内丹恢复了!”
相柳点头,“你我常常交配,自然恢复得快。” 说着抬手幻出一个木匣。
小夭猜到里面是什么,一颗心怦怦直跳。
相柳低下头,看看心口,又看着盒子轻笑,“还真是没什么创意,又被你猜到了。”
小夭一把抱住那盒子,吻上他的唇,“我早就想要了,还以为没这么快打造好呢。”
相柳点头,“有父王给我的金银,情报网,还有清水镇周围的护卫,只怕你面前的我,要比神识里的相柳闲了不少,富裕了不少,材料找的快,弓自然也就造的快了。”
小夭连连点头,相柳是最热爱生命的人,不会轻易赴死,就算要与义军共进退,在他心里,早已把自己看得比义父义军更重要,他曾那么多次放过颛顼,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是那时的她浑浑噩噩,不肯相信自己的判断,不敢相信相柳的真心,才让这个妖怪,一步步走向那黑暗的结局。
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只要她勇敢,就算是大荒里最桀骜不驯的九头妖,也会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小夭忽然觉得好了不起。
“又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的魅力真大,能把相柳大人留在九曲红尘之中。”
“这样磨人的小妖精,我怎么舍得放手?”
相柳说着,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胸前的情蛊又微微亮起。小夭大笑起来,“你现在,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了。”
相柳双眉上挑,“看也看了,吃也吃了,坦诚相见了,无缝衔接了,还有什么好掩饰的?”
小夭的拳头轻轻砸在相柳胸口,“又没正经,说正事。”
相柳大笑,“你如今真是倒反天罡,敢说我没正事。”
“我是你妻子,我说什么你都应该听着。”
“好,好,都依夫人。”
“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