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小夭安心地住在五神山,每日里制药,读书,凭着记忆开始编写《百草经注》,俊帝下朝以后,她也会带着书卷,去朝晖殿陪着他,父女俩各忙各的,不说话也互不打扰。有时俊帝召见臣子,也不避小夭。
秋赛结束,小夭的回归大典提上日程。
秋赛之前,蓐收已经安排好了典礼的一应行程事务,礼服也已经赶制出来。与上一世不同,这一次的祭服,是按照高辛的形制,融合了鸾鸟凤凰的元素制成,小夭穿起来轻盈飘逸,自成一格。除此之外,还有一套祭典后出席宴会穿的朝服,没有那么多繁复的装饰,更加轻便,甚和小夭心意。
小夭照着礼官的引导,按部就班地熟悉了整个庆典的流程,整个过程,小夭只需要在礼官的指引下走到既定的位置,接受来自大荒的祝福就可以了。
典礼之前,小夭提笔亲自给远在玉山的獙君和烈阳写了封信,信上简略述说了她离开玉山以后的经历,还有对他们的思念,因为知道獙君和烈阳都是出世之人,定然不会在典礼后留下参加宴会,也许没机会直接见面,小夭与他们约定,典礼后会带一位他们意想不到的朋友去玉山跟他们喝酒。
小夭心想,獙君一定想不到她和相柳的关系,上一世,獙君曾尽力隐瞒相柳为小夭解蛊、赠送笑娃娃的事情,小夭心想,你既然这么能保守秘密,那这一次,我要让你从一开始就瞒着所有人。思及此,小夭觉得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
典礼日期一天天临近,小夭的心越来越安定。先前她还担心防风邶会不会来,会不会因为俊帝点名邀请心生反感,不愿来高辛观礼。如今,相柳知道了一切,那他什么时候见她,以什么身份见她,都不重要了,她只期待着月圆之夜快点到来。
至于涂山璟、丰隆、颛顼,她早已完全不放在心上。
小夭就这样安安心心地等待。从前她最不喜欢等待,如今,她觉得等待都是甜的。
俊帝知道小夭是个爱睡懒觉的,典礼也特意被安排在巳时。
太阳升起以后,才有侍女叫醒小夭。
小夭简单吃了早饭,洗漱过后,侍女为她梳妆打扮。一切准备停当,小夭先去朝晖殿和静安妃的寝宫请安,之后小夭被一众侍女侍卫簇拥着,来到祭台旁的偏殿,等候仪式开始。
巳时刚过,祭典正式开始。这一次的小夭仪态端方,自然优雅,她早已适应了近百年的宫廷生活。
随着礼官唱和,诵念祝词,小夭缓步走上高高的祭坛。艳阳高照,万里无云。鸾鸟自歌,凤鸟自舞,礼乐高奏。
小夭站在祭坛上,俯瞰众人。因为小夭这一次刻意改变了容貌,没有了那双酷似蚩尤的眼睛,也就少了几分俾睨天下的狂傲,多了些英气和妩媚。
小夭完全没在意礼官说了什么,目光扫过台下众多王孙贵胄,世家子弟,寻觅那个黑发玉冠,潇洒风流的身影。
终于小夭在人群中看到了防风意映,她的身边,站着的正是那个她寻觅已久的俊朗男子,防风邶。
此时的邶也正抬头仰视高高在上的小夭,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小夭根本看不清邶的眼睛,可她就是能凭着直觉感知到,邶也在看她,而且看到她看到了他。她的心砰砰急跳起来,快要从嗓子眼里窜出来了,连呼吸都变困难。若不是身边还站着礼官,小夭恐怕已经不管不顾地跑下高台,投入邶的怀抱了。
小夭觉得自己站的太高了,离邶太远了,远到隔了整个大荒。太阳太刺眼了,她看不清邶的面容,他们分别的太久,久到几度生死轮回。
她与邶,已经数十年没见过面了。
小夭的心仍在狂跳,跳得她喘不上气,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昏厥栽倒在祭台上。
强健有力的心跳传来,牵引着她的心慢慢平复。小夭笑了,呼吸也变得平稳,相柳,或者说邶,正在用情蛊安抚她。
小夭在心里默默地说,“邶,好久不见。”
礼官何时唱完祝词,如何带着她走下祭坛,她都不记得了。世界在她眼中凝聚,她只能看到邶,一切都变得模糊暗淡,只有邶的面孔,分明看不真切,却在她心中无比清晰。
完成祭礼,侍女帮小夭脱下繁琐的祭服,换上轻便的朝服。俊帝事先吩咐过,若是小夭觉得疲累,不必出席宴会,回自己寝殿休息便可。
可小夭哪里有心思休息,刚换好衣服就要去参加宴会。
宴会安排在承恩宫,五神山上最高规格的殿宇。
祭典虽然没有上一世那样冗长拖沓,可小夭灵力低微,折腾了大半天已经很累了。可她一想到邶可能留下来参加宴会,就觉得精神满满,连衣服都不想换,歇都不想歇一下,只想快些去承恩宫见邶。
出发去宴会之前,宫人把礼单拿给小夭看,别人的小夭都不在意,看了阿獙和烈阳的。阿獙送了一枚玉山桃木雕的护身符,烈阳送了一颗。再看看防风家,长子防风峥送了一枚昆仑古玉,意映送了一副灵兽皮制的护臂,防风邶呢?竟然送了一罐香露!小夭立刻吩咐侍女,取来邶送的香露,离得老远便能闻到那香露的气味,与她上一世在花妖店里选的一款一模一样。小夭十分满意,不管时间如何轮回变迁,相柳、防风邶是不会变的。
小夭在手腕上滴了几滴香露,又在脖子上涂了一点,香气时隐时现,若有若无。
她早已打发珊瑚提前去承恩宫打探,珊瑚兴高采烈地跑进来,见一旁侍女正给小夭梳妆,便俯身附在小夭耳畔,低声道,“王姬,防风二公子留下了,就坐在大殿正中右边那一排的梁柱下,我去的时候,他一个人坐一席,上首挨着咱们二王姬和意映小姐。”
小夭喜笑颜开,催促侍女快些帮她换好衣服,对着镜子确认妆容,便提着裙子走出了偏殿。
朝服没有祭服那样繁复,却也有些重量,小夭也不用侍女帮忙拎着裙摆,就这样快步走到承恩宫外。
小夭在门口站定,心怦怦跳,听到侍卫唱过自己的名号,深吸一口气,在侍女的簇拥下,昂首挺胸走进大殿。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前一秒还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世家公子,贵族小姐,此时都一齐看向徐徐打开的殿门。对未婚的贵族青年来说,无论他们来自高辛、轩辕或是中原,高辛玖瑶可以是他们一步登天的跳板,从典礼的规模可以看出,高辛王极宠爱这个流落大荒多年的女儿,若能取得高辛大王姬的芳心,今后平步青云,封侯拜相,指日可待。他们一个个挂上标准的笑容,努力让显得自己不阿谀奉承,又翩翩有礼,只为王姬青眼相加。
女子们都想一睹王姬芳容,从此大荒的贵女圈里,又多了一位重量级人物,举手投足少不了要成为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殿门大开,小夭一袭白衣,金丝交缠,凤羽鸾佩,飘逸婀娜,如仙子下凡。因为刻意掩饰过面容,那些来自中原神农故国的氏族子弟,无人能联想到,眼前身份高贵的王姬,其实是杀人魔头蚩尤的女儿。
小夭的仪态无懈可击。在一片赞叹礼颂声中,小夭面容端肃,向众人致意,此时的她,不是小夭,是高辛玖瑶。
一袭青衫的涂山璟看见光彩照人的小夭,自惭形秽,手里紧紧攥着衣角,神色凝重。
身穿枣红色礼服的丰隆看见高贵典雅的高辛玖瑶,暂时忘记了阿念,端起酒杯,跃跃欲试。
人群中的颛顼看见亭亭玉立的小夭,想到祖母和姑姑的叮嘱,露出一抹微笑,我的小夭终于回来了。
小夭向珊瑚描述的位置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位锦衣公子,华服玉冠,独处一席,正自顾自地斟酒自酌。
一旁的阿念和意映朝小夭招手。防风邶抬起头,嘴角含笑,一双含情桃花眼也望向小夭。
小夭的心定了。
象征性地与两侧的嘉宾点头致意过后,小夭加快脚步,直奔防风邶的酒席而来。离席还有几步远,小夭吩咐左右退下。侍女应声离去。
也不知是无人愿与防风邶同席,还是有人刻意安排他独坐,反正小夭觉得这个安排好极了。
小夭对着阿念和意映点头。众人都以为小夭会与阿念同席,连意映也起身让座,却不想,尊贵的王姬停在防风邶的席前。
小夭对邶行了女子礼,朗声问道,“这位公子是?”
一旁站着的意映有些惊讶,连忙上前,“王姬,这就是我二哥,防风邶。”
这下整个大殿里的青年男女都低声议论起来。
“王姬怎么会看上他?”
“仗着自己一副好皮囊,想攀上王姬。”
“不入流的浪荡子,也想攀高枝。”
这些话声音不大,可都听在小夭耳里。
小夭面带微笑,对意映点头,而后看向邶,朗声问道,“久闻防风公子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可否同席共饮?”
防风邶笑看着小夭,也站起身,拱手一礼,风姿卓然,潇洒舒展,“邶荣幸之至。”
小夭落座,端起酒杯,与邶共饮了一杯。两人谈笑自若,外人看来,真就是倾盖如故。
今天在五神山最庄重的大殿上,小夭用王姬的身份与防风邶交往,就是要告诉整个大荒,日后她与防风邶来往,不是邶阿谀攀附,而是她自己仰慕防风邶已久,倾心相交。上一世,她已经听够了那些庶出、浪荡子的标签。防风邶是怎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了。
防风邶当然清楚小夭的用心,十分配合地与她演了一出相见恨晚。
众人见王姬真的对这个二流世家的公子另眼相看,也都闭了嘴安心吃饭,不敢再多言。
虽然小夭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着眼前的风流倜傥的防风邶,多少还是觉得不真实。上一世他抢婚地情景犹在眼前。也是这样热闹的殿堂,也在全大荒宾客的见证下,他用誓言逼她离开。在清水镇的小院里,邶转身离开以后,锦衣黑发的翩翩公子从此消失不见,世间再无防风邶。
悲伤如潮水席卷而来。
理智犹存,小夭知道此时她不能哭,她是王姬,代表的是高辛,今日这样隆重的场合,不容许她任性,只能拼命忍着。
防风邶用情蛊安抚她,却不起多少作用。怀中的狌狌镜又在蠢蠢欲动。
邶站起身,对阿念道,“你姐姐不舒服,我带她出去。”说完便拉起小夭走出大殿。
众人刚见到王姬与防风邶相谈甚欢,又见防风邶带着王姬离去,如此惊世骇俗,闻所未闻,又议论起来。
到了无人处,天马已等在那里,邶抱起小夭,跃上天马,朝东疾驰而去。
五神山上,俊帝居高临下,微笑着看一对年轻人悄然离开,一如当年那对红衣男子与青衣少女。
俊帝叫来蓐收,吩咐道,“那批舞女,可以送过去了。”
蓐收应了,转身离去。
俊帝大手一挥,独自一人踩着石阶下山。
散席的时候,那些悄声讥讽防风邶不自量力、蛊惑王姬的嘉宾们走出承恩宫时,全都看见五神山缥缈的山谷间,一个锦衣公子正端肃而立,指导身边的王姬拉弓习箭。
看到此情此景,众人方才相信,原来王姬与防风邶离开,只是为了学习箭术。王姬身份贵重,请防风氏子弟教授箭术,也算情理之中。
天马上,防风邶从身后抱紧小夭。海风从耳畔呼啸而过。
恍惚间,小夭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青葱年少时,身后鲜衣怒马少年郎,带着她游戏人间。
“小夭。”
邶低沉蛊惑地声音从脑后传来。
“嗯?”
“你更喜欢相柳还是防风邶?”
“啊?”
“若是成婚,你想嫁给相柳,还是防风邶?”
“相柳,防风邶,都是你呀。我想嫁给你,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九头妖。”
防风邶满意地点头,轻笑起来。
东海上空。血红色的太阳即将隐没到海平面以下。
“邶,真想每天都能跟你一起看日升月落。”
“你确定你能在日出前起床?”邶眉眼含笑。
“哼,你嘲笑我!”
“我只是说了个事实。”
小夭羞恼,照着防风邶的大腿掐了一下。
“哎呦!”防风邶大叫起来。
“啊,掐疼了吗?”小夭立刻回头去看邶的表情。邶见她回头,立刻憋住笑,皱起眉头假装很疼。
“对不起,我下手没轻重。”
邶把小夭紧紧揽入怀中,“不疼,只是你掐的这个地方嘛……”
小夭的脸立刻红了,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灿烂。
“没正经。”
“你喜欢正经的?”
“我喜欢你!”
“嗯。”
“嗯是什么意思?”
邶贴着小夭的耳朵说了句,“多说点,我爱听。”
小夭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坐直了身子,大声喊:“高辛玖瑶喜欢九命相柳,与他生生世世在一起!”
邶心念一动,抱起小夭跳下天马,从高空直坠下去。
小夭一点都不怕,只享受下坠的快感。
微凉的海水没过头顶。
小夭无法呼吸,也睁不开眼。
邶拉着小夭向深处游,直到小夭觉得眼前没有光亮,她忍不住想要呼吸时,邶温热的唇吻上她的唇瓣。
小夭以为这是一个伴随渡气的吻,可刚一张嘴,一颗浑圆微凉的东西进到她的嘴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消失不见了。
只一瞬间,小夭觉得海中的声音无比清晰起来,她甚至可以听见小鱼吐泡泡的声音,螃蟹在海沙上行走的声音。
她惊慌地睁开眼睛看着防风邶,等他解释。
揽着小夭的大手大松开,“试着呼吸一下。”
小夭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深吸了一口气,就如上一世一样,她又可以在海里呼吸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小夭不敢确定。
“我的内丹。”邶笑得很好看。
小夭当然知道内丹是什么,那是妖族几百年上千年修为所化,并不是所有化形的妖族都有内丹。而且,内丹不仅蕴藏了修炼的精气和能量,也是受伤后疗伤必备的东西。再者,妖族一旦失去内丹,修为也将全部消失,轻则立刻现出原形,重则丧命。
“不行!”小夭想吐出内丹,但邶按住了小夭的丹田。
“我灵力低,若是被人抓去,取了内丹,你怎么办?”小夭急了。
邶仍是不听。
“防风邶!相柳!你要急死我!你经常受伤,没有内丹怎么好得起来?”小夭声音很大,吓得周围的鱼群海龟都游得远远的。
“你担心我。”邶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当然担心你!”
“那就先放在你这里保管,等回到岸上你再给我。你身上没有海妖血,来海底不太方便,也不安全。”
“这样你就不能给我渡气了。”小夭略有些遗憾。
邶揽过小夭,轻轻吻上小夭的唇瓣,逐渐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小夭有些呼吸急促才停下来。
“我们现在想亲便亲,干嘛非要渡气。”
“那说好了,上岸就把内丹拿回去。”
“好,都听你的。”
邶拉着小夭向深海游去。邶就像海之子,带着海的女儿在海中飞驰,他们的速度太快了,那些缓慢的鳐鱼玳瑁都来不及躲闪。
邶指着那只险些被他撞翻的玳瑁说,“这只玳瑁给你做榻吧。”
他还记得小夭神识里的事。
“你这样当着人家的面说要抓它,是不是不太好?”小夭随着邶在海中翻腾,丝毫不觉得疲倦。
“弱肉强食,自然之理,只有你们人族和神族才会同情弱小。”
“邶,我们去哪?”
“我的王国。”
邶游得更快,小夭的发髻都被冲散了,一头乌黑的长发随着海水漂荡,像海贝里的女鲛人。
邶收敛了气息,带着小夭穿过一片海藻林。
海藻宽大茂密,从海底直生到海面,遮住了小夭的视线。周围一片寂静,除了海藻擦过衣裙的声音,小夭什么都听不到。
邶紧紧牵着小夭,像一条灵活的水蛇。小夭好奇地问,“邶,你九个头游起来也这样灵活吗?”
“自然。”
“会不会每个头都想去不同的方向?”
“不会。”
“是一个主要的头控制你的行动,还是每个头都能单独控制身体呢?”
“每个头都可以控制身体。”
“那为什么不会向不同的方向跑?”
“因为,”邶忽然转过头,“话太多的头会被吃掉。”
小夭没被吓到,反而笑起来。“邶,我想看你的真身。”小夭真的很想仔细看看相柳的真身。上一次她只是偷偷看了一眼,很多细节都没机会观察。
“你已经看过了。”
“那是上一世,不是现在的你。”
“没变化。”
“就看一下,就一眼。”
“以后给你看。”邶笑起来。
“说话算数。”
两人终于游到了海藻林边缘。穿过最后一丛海藻,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茫茫海底草原,漂漂油油的海草,是小夭见过最丰茂的草原。草原往前,是一座高耸的海底山,山脚下错落有致排列着几十个大小不一的海贝,海贝都闭合着,鲛人们在睡觉。从山脚下往上看,暗红色的山崖看不出有什么,山巅靠近海面,微弱的月光穿过海水,随着海水摇摆,像一条冰丝带。
防风邶歪头笑看着小夭。小夭一脸惊讶,她从没想过,海底竟有这样开阔的草原,如此挺拔的山峰。
惊讶过后,小夭茫然的看着邶,她不好意思问出口,你的王国就是这般景象吗?除了宽敞些,也没比义军营帐舒服多少。
邶看出小夭的心思,拉着她继续向前游。
有了相柳的内丹,小夭的感觉灵敏了许多,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妖力从身边释放出来,夜晚寂静的海底沸腾般喧闹起来。
一只海贝打开,游出一只男鲛人,那鲛人顺手从身边抓起一只熟睡的龙虾,游到海底山下,用龙虾壳敲了几下。那片暗红色的山崖得了信号,一朵朵发着红的黄的亮光的海葵陆续绽放,密密麻麻的开满了整片山崖,照亮了整片海底。
得了讯号的五彩小鱼穿梭在绿油油的草原中,一群螃蟹来不及打个哈欠,就整齐地挥舞钳子,发出有节奏的咔咔声,像是在跳踢踏舞。长长的带鱼在海葵的照耀下闪着橙色的亮光,像天顶垂下的彩带。一簇簇水母上下飞游动,如满天繁星。巨大的玳瑁和棱皮龟扇动着硕大的船桨,绕着海底山巡游。长着利齿的鲨鱼、成群结队的海豚、闪着银光的沙丁鱼,在草原上方结队而游,生而为敌的不同种群,此时居然和谐共生,像在庆祝共同的节日。
所有的海贝齐齐打开,刚才那只张开的海贝里,游出一只女鲛人,随着刚才敲响海葵的那个男鲛人,连同几十只鲛人一起朝着邶和小夭游过来。含着内丹的小夭居然能听懂鲛人的语言,那些鲛人齐刷刷地高呼“王上带着王后回来啦!”
邶拉着小夭,立在草原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热情、有序、浑然天成。这是小夭的感觉。
小夭兴奋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小鱼停在小夭身边,亲吻她的手掌。几位女鲛人游上前,打量着小夭跟她们一样长着一头浓密的黑发,看到邶紧握着小夭的手,齐声赞叹,“我们的王后!我们的王后!”
海豚发出悦耳的尖鸣,所有的动物都用自己的方式发出赞颂。海中一片欢腾。
邶示意小夭朝上看。
山顶靠近海面的地方,两只巨鲸正在盘旋着跃出水面,在水面上喷出巨大的水柱,像跳动的喷泉。
眼前的景象太过迷人,小夭看得呆了。
“邶,这太漂亮了!”小夭感叹。
“你喜欢就好。”
“我好喜欢,我从不知道,海底这样美丽。比我们种蛊那天看到的还要美丽。”
邶指着眼前的一切,“都是为了欢迎你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