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玄都观中的道士,往来的香客,纷纷停下脚步,侧耳聆听。
那些生性好奇的人,更是按捺不住,跟在他们身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随凌虚,来到了偏殿出现的地方。
众人见状,顿时瞠目结舌,原本空旷的草地上,竟凭空出现了一处偏殿。
周围的旁观者,虽然满心好奇,却也有所忌惮,只是远远观望,不敢轻易靠近。
凌虚领着唐小婉与白发女子,踏入偏殿中。
三人沿着楼梯,径直回到了地下室。凌虚将九霄环佩琴收起,楼梯瞬间消失不见。
然而,白发女子却并未消失,她的目光,被墙上的画像吸引,猛地一怔。
看到画像下,散落着一些衣物,和一堆枯骨。
她走上前去,蹲下身来,捡起地上的黑色幞头,拿起圆领袍衫,仔细查看。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长靿革靴上,最后,她拿起了腰束革带。
白衣女子眼眶泛红,声音微微颤抖:“是他!我寻寻觅觅这么多年,为何他竟会在这里?”
凌虚微微一怔:“你认识他?”
女子转过身来,神色哀伤,眼中泪光闪烁:
“他是我的夫君,是琴音阁的弟子,而我,是画意阁弟子。”
凌虚心中疑云重重:“为何在偏殿外面,我必须要用九霄环佩琴弹奏《潇湘水云》。
才能看到你?而在偏殿的地下室里,无需弹奏,你却不会消失?”
女子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黯然:
“皆因这幅画,此画是我生前所绘,在常世中,可以暂时充当我的躯体。
让我的死灵,有栖息之所,我离这画近了,便能够短时间内现身。”
凌虚微微颔首:“原来你来自隐世,你既然已经死了。
却仍在常世徘徊。难道有未了的心愿,或难解的执念?”
“我们本是一对恩爱夫妻,伉俪情深,都崇信道法,常往玄都观中,拜会静德天师。
虚心求教,聆听天师教诲,平日里,便宿于观中偏殿。这偏殿虽不算奢华,但也静谧清幽。
一日清晨,妾醒来后,对镜梳妆,见镜中的自己,满头乌发,竟已化作苍苍白发,如霜似雪。
妾心中大骇,想到自己如今这般模样,怎能让他瞧见,便决定悄悄离开玄都观。
此后一年间,我四处奔走,踏遍千山万水,访遍各地名医,寻遍奇药良方,却徒劳无功。
妾对夫君的思念与日俱增,难以抑制,情难自已,回到玄都观。
只因妾深知,只要自己一日不出现,夫君定会在此,痴痴等候。
然而,当妾回到玄都观,却发现,往日居住的偏殿,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妾在观中四处找寻,但从此,再也寻不到偏殿,和夫君的半点踪迹。
妾心灰意冷,万念俱灰,心想,既然常世找不到他,那便去隐世寻找。
妾用三尺白绫,在榕树上自缢,却发现,即便在隐世,也不见那座偏殿,更不见夫君的身影。
此后,妾的死灵,便徘徊在玄都观中,每日在三清神像前,虔诚祷告。
只求三清,能让妾再次与夫君相遇,就这样浑浑噩噩,不知度过了多少年。
直到今日,妾正于三清神像前祈祷,忽然,听到九霄环佩琴弹奏的《潇湘水云》。”
凌虚双眉微蹙:“你的夫君,既不在常世,也不在隐世。难道已转世为人?”
“不,我与他山盟海誓,无论生死,绝不分离!”
凌虚微微颔首,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解:
“然而,你却因为头发变白,便离他而去?岂不是违背了誓言?”
女子娇躯微微一颤,低下头去:“妾只是不忍让他,看到妾白发苍苍的模样。
怕让他伤心难过,心中只想着,待治好白发,恢复容颜,再回来与他相见。”
凌虚微微皱眉,沉吟片刻:“你刚刚说过,你的死灵,能够以那幅画为躯体,暂居在画中?”
女子微微点头:“因为那幅画,与妾有羁绊,不但是妾亲手所绘,画的更是妾本人。”
“你若附在画中,外人能够找到你?”
女子轻咬下唇:“妾若不主动现身,别人很难发现我。”
凌虚双眉一扬,似是想到了什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附身在一件有羁绊的物品上。
所以,即便你知道,他没有离开玄都观,一直在等你,但你却无法找到他。”
白发女子柳眉微蹙,秀目中满是疑惑:“妾怎么没有想到,确实有这种可能!”
凌虚取出九霄环佩琴:“我经过青石甬道时,听到琴音袅袅,将我引到这里。
或许,他的死灵,便附在九霄环佩琴上,因而能够操控琴弦,只是那时,琴音时断时续。
偏殿也是若隐若现,难以完全显形,想必,他的死灵,已经极其虚弱。”
白发女子微微摇头,眼中满是不解:“若真如你所言,为何我在此久居,从未听过琴音?”
“或许是因为,我携带着可以开启偏殿的钥匙,一旦靠近,他有所感应。”
“钥匙?”那白发女子美目圆睁,“你的意思是,他竟是被锁在偏殿中?”
凌虚微微颔首:“不错,而且那把钥匙,被藏在大雁塔中,极为隐蔽的地方。”
白发女子满脸愤然:“夫君不过是琴音阁的普通弟子,什么人费尽心机害他?”
“若要知道其中原因,须得先将他放出来。”
白发女子流露出一丝疑惑:“放出来?你不是说,他是附身在九霄环佩琴上吗?”
凌虚负手踱步,沉思片刻,语气笃定:“我仔细想了想,他是被封印在九霄环佩琴中。
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何这么虚弱,为何没有主动出来寻你。”
白发女子微微颔首:“我能做些什么?”
凌虚仔细观察九霄环佩琴:“他生前有什么仇家吗?”
“他为人豁达开朗、与人为善,从不与人争执,自然也不曾得罪什么人。”
“那他可有什么令人觊觎的东西?”
白发女子秀眉微凝,思索片刻:“他有一份祖传的曲谱。
“可是《潇湘水云》?”
白发女子摇头否定:“不,他从未弹奏过此曲。只是琴音阁,三番五次,想让他将曲谱上交。
可每次都被他断然拒绝,正因如此,他才带着我,隐居在玄都观的偏殿中。
幸得静德天师帮忙,倒也省了不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