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
他侧头,继续吩咐李孝君:“传下去,褐国有好几个臣子被踌王杀死。”
太子疑惑地问:“好几个?”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蠢!剩下几个之后就会去陪曾大人。”
太子:……
他委屈地看向自家媳妇儿:“这谁能想到嘛。”
太子妃好笑道:“嗯,其实很容易想到的。”
太子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但是又不忍心对媳妇儿撒火,只能闷着头吃菜。
为什么不喝酒?因为皇帝说了,今日褐国肯定要搞事情,所有的酒都是摆设,不是给他们喝的,他们需要时刻做好准备。
而此时的赵院首已经快绝望了,忽然,郑珣的心声一转:
【不过,父皇并不迂腐,也不迷信,他应该不介意这个,如果他知道大雍和褐国的未来,说不定还会高兴,嗯,我以仇寇之首,祝君社稷永昌,何尝不是一种浪漫呢?】
赵院首:真的吗?你别骗我。
他不哭了,小心翼翼地抬头去觑皇帝的脸色。
皇帝:……
行叭,他一向是个好人。
为了让臣子安心,他给面子地露出一个笑容:干得好,继续努力!
嗯,知道他的态度之后,其他人就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反正如今的锅已经甩给踌王了,以后使团再有人出事,那就都是踌王干的,跟他们大雍有什么关系?
事实证明,大雍的臣子大多都是聪明人。
于是,他们再看褐国使团的目光就不只有恨意了,还有贪婪和兴奋。
踌王:这大雍越来越不对劲了。
“咳咳。”
郑珣轻咳一声,扶起赵院首:“赵院首,不是你的错,又不是你把他踹死的,怎么能怪得到你身上?快快请起!”
赵院首从善如流地站起来。
他还假模假样地擦了擦眼泪,似乎十分伤心的模样。
踌王:……
这两人说话的时候有注意到他就站在旁边吗?
事实证明,是有注意到的。
下一刻,郑珣就转头看向他:“踌王好大的威风,我大雍皇帝的寿宴,也是你撒野的地方!”
郑瑾连忙帮腔:“在我太平殿当中杀人,踌王,你是看不得我父皇好是吗?”
二皇子和三皇子想开口,但却被病歪歪的六皇子抢了先:“父皇一把年纪了,要是被踌王气出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说完,他担忧地看向皇帝。
皇帝本人:……
小六到底怎么回事,对他的态度忽冷忽热的。
他无奈地捂住心口,配合地蹙起眉头,似乎真的被气到了。
踌王:……
他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故意的,但是此时敌众我寡,他总有一种预感,若是他真敢闹,他们也是真敢让他出点“意外”。
可是来到大雍后,他已经忍得够久了。
他握着拳头,呼吸沉重如牛。
旁边的木灼眯了眯眼,忽然开口:“踌王就不要和他们计较了,他们也就是看到此次领队的是您,不然也不会如此嚣张,我们如今势弱,只能先忍。”
木灼很清楚踌王的缺点。
他是一个权欲极为旺盛的人,他不是没有脑子,但是因为自小过得不算如意,所以自尊心极强。
又因为他是个皇子,所以他能轻易找到让他发泄的“低等人”。
所以,他每次受了气,当场就能在其他人身上发泄出来。
这样的人,就不必奢求他有多大的忍耐力了。
既然决定转投大雍,木灼也不介意做得极端点。
他能看出来,郑珣在激怒踌王,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但是他可以打配合。
踌王阴沉地看了他一眼。
木灼惶恐地低下头,似乎有些懊恼刚刚说错话。
木灼说完郑珣说:“踌王一来到大雍就砸了驿馆,如今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怎么?是你们褐国皇帝借给你的胆子?”
郑珣说完木灼说:“踌王啊!她爱说就让她说吧,大雍皇帝对元嘉长公主极为宠爱,但是我们可没有什么靠山。”
木灼说完郑珣说:“也对,你一个窝囊废,若非有人撑腰,你也不敢那么嚣张!”
木灼:“踌王!虽然她看不起您,但是我们能忍!”
郑珣:“本宫这边呢,就劝你先回去,换个有脑子的人来。”
木灼:“踌王您虽然地位不高,但是怎么说也是我们褐国的王爷,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几句闲言碎语算什么?”
郑珣:“褐国派你这么个丑王出使,明显就是瞧不起大雍。”
木灼:“王爷您好看得很!”
郑珣:“你捧你们皇帝臭脚了吧?不然怎么能得到这个机会?”
木灼:“她一派胡言!”
郑珣:“擦擦踌王踩过的地,脏。”
本来还能忍的踌王在两人一唱一和中彻底绷不住了。
他面色涨红,拳头紧握,脸皮因为隐忍而轻轻颤动。
木灼看到他那气得开始冒白烟的脑袋,简直叹为观止。
不过,踌王是不高兴了,他爽了啊!
忽然,踌王怒吼一声,朝着郑珣冲过去。
郑珣看着系统里头开启的防护标识,本想试试它对褐国人的作用,但是其他人可不敢让她试。
万一那什么防护没用,那岂不是完蛋。
她身上肩负着大雍的命运,大雍赌不起。
所以,踌王才上前半步,甚至都没有碰到郑珣的边,就被大雍一群伺机而动的武将按住了。
郑珣有点懵,反应过来后连忙说出自己原本要说的词儿:“完了完了!踌王疯了!”
其他人:?
先不说踌王疯没疯这个问题,如果他真的疯了也是你逼疯的。
有人脑瓜子一转就理解了郑珣的想法,当即跟着喊“踌王疯了”!
接着,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踌王疯了”。
褐国大部分人看到这样的场面都不敢开口,寥寥几句辩解也很快被大雍朝臣和女眷的声音淹没。
踌王气狠了,怒吼道:“我没疯!”
但是吼得越大声,他的神色越狰狞。
越是不平静,越显得他的话没有可信度。
皇帝盯着他看了会儿,遗憾道:“完了,真疯了!”
“我真没疯!”
“不,你疯了。”
被压在地上的踌王:……
如果不是他没有疯掉,恐怕会真的以为自己疯了呢。
气怒冲到顶点,他反而找回了几分理智。
他知道这样挣扎下去无济于事,他必须冷静下来。
他闭上眼,长吸了一口气:“你们先放开我好吗?我真的没有疯。”
这次,终于有人搭理他了。
“你怎么证明?”
说话的是三皇子。
他性子不算强势,样貌也同样,总之看着就比较好欺负。
就如宿命一般,踌王走上了原本的命运线。
他的语气瞬间变得温柔无比:“你可以考考我。”
他以为自己风流倜傥,殊不知他还算正常的五官因为直白的目光而变得猥琐油腻,三皇子看了一眼就被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二皇子目光阴郁:“跟他废话什么,弄死……”
“二哥,”三皇子打断他,“不用急。”
说完,他蹲到踌王面前,抬起一根手指,比了个“一”的手势:“你看这是几?”
“一!是一!”
三皇子无奈地笑笑,慢悠悠再抬起一根手指头:“错啦,是二。”
褐国使臣:???
其他人:……
咱这是不是太过明目张胆了些?
他们不自觉看向郑珣。
郑珣:啊?
看她做什么?
但是面对众人期望的眼神,她试探道:“这是二……”
其他人同时扭头看向踌王:“果然疯了。”
皇帝看向李孝君。
李孝君:“是!皇上,传下去,踌王疯了,连一二三都数不清了。”
皇帝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踌王没想到大雍在颠倒黑白这件事上做得如此熟练且不要脸。
他的拥趸也没有想到。
这种时候就由不得他们沉默了,否则踌王回过神后一定会好好跟他们清算清算。
一个小胡子的褐国使臣站出来,义正言辞地指责:“这就是大雍的待客之道?我褐国好好儿的王爷,怎么可能一到褐国就疯了?你们分明是信口雌黄!”
木灼嗤笑。
当然是信口雌黄。
两国又不是友邦,表面上客气客气而已,还真当是关系好?
别说信口雌黄了,说不动,连你命都想留下!
果不其然,周围的大雍人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说是说不通,要不还是动手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待看到敌我双方悬殊的人数,他们瞬间老实了。
打打杀杀不成体统,不过样子还是要做的。
于是,有个使臣忽然站出来,大吼一句:“放开八皇子!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就朝着踌王他们冲了过去。
他像是一只横冲直撞的小牛犊,闷着头一副不管不顾的架势,然后不出意料地跟踌王落到了同一个结局。
两个人一起排并排被压在地上,倒比他们站着的时候看着顺眼些。
三皇子不解地嘀咕:“明明都封王了,偏偏要人叫他皇子,难不成是想当褐国皇帝的儿子?”
太子:……
“有没有可能,他们就是不满自己的封号和封地?”
那个使臣有多少真情实意暂且未知,但是踌王反正是被感动到了。
他神色动容:“这么多人里头,也就只有你有心。”
“是臣无用,救不了您。”
“不重要,你放心,等回去后,我就把你收入后院!”
使臣:……
大雍人:……
怎么会有人觉得把恩人收房是报恩?
这明明是报仇才是。
他这是多自信才会觉得别人会上赶着伺候他?
使臣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不……不用了。”
踌王深情道:“知道你不慕名利,但是这是本皇子硬要给你的,你受着便是。”
那使臣只觉得自己双眼一黑。
其他想要表现的使臣连忙缩回脚。
他们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后怕和庆幸。
这种福气他们要不起,还是让已经冲出去的同僚受着吧。
使臣团中属于其他势力的使臣冷眼看着这一幕,眼中尽是嘲弄。
踌王见使臣没有反应,脸上的感动逐渐消失:“你也瞧不起我?”
使臣被他骤变的脸色吓了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要说什么。
踌王恶狠狠地看着他:“你也瞧不起我!”
他感受着周围的冷脸,似乎回到了儿时最昏暗的日子。
周围人嘲弄如有实质,落到他身上成了恶心的手、抽打的鞭。
他忽然大吼一声神色狰狞地痛骂。
这次,连褐国使臣都懵了。
看起来大雍不是在胡说八道,踌王是真的疯了啊!
郑珣看着他发疯似的挣扎,神色平静得像是在看路边的一株小草。
【多可怜啊】
【明明父皇跟他一般,小时候都过得很苦,但是父皇选择洗刷干净这些黑暗,而踌王成了如那些欺负他的人一般的刽子手】
郑珣没有经历过他们的过去,也没有资格去批判什么。
但是如今立场不同,她也同样不会对他抱以同情和心软。
不管他是情绪崩溃还是装疯卖傻,今天她说他疯了,他就必须疯掉。
闹剧持续了片刻,皇帝终于发话。
“行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把踌王带下去,宴会继续。”
说是寿宴,但是没有节庆的喜气洋洋,反而,空气中尽是刀光剑影。
但是皇帝说继续,就没人敢离开,更没人敢扫兴。
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新月看了郑珣一眼。
郑珣张了张嘴,无声问:“决定好了?”
新月点头。
郑珣垂眸,一口饮尽碗里的酒……呃,不对,是甜汤,头也不回地吩咐身后的之春:“告诉她,可以开始了。”
之春轻声应诺,悄然退下。
新月笑了笑,悄悄退下。
她们此番交流十分隐蔽,除了刚好在看郑珣的六皇子,没人看到。
六皇子脸上有片刻的疑惑,但是他没有声张,蹙着眉,低下头,若有所思。
片刻后,一身琉金丝琉璃流光裙的新月缓步走上中间的圆台。
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大殿就静了下来。
新月的眼尾用银粉勾出上挑的弧度,裙摆逶迤,上头的金线在烛火下闪烁这粼粼微光。
琵琶声响起,她舒展开双手,微微仰头,发上的流苏金坠轻轻晃动。
这是一支不含任何挑逗之意的舞。
她如同九天神女,不媚不俗,庄严大气,像是要在如今蒸蒸日上的大雍史册中留下一抹惊艳的点缀,非常恰如其分。
一个人的舞蹈要做到何种地步才算震撼?
是她轻轻跃起,腕上金纱在地上堆叠成大雍最高的九螺山形状时。
郑珣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高台上的皇帝,他双手搭在腿上,神色平静。
似是平静。
但是郑珣却翘了翘嘴角。
稳了。
盛世如何不需要美人点缀?
皇帝并不是一个耽于美色的人,但是他既然已经在政绩上有了赫赫建树,剩下的,就是需要一朵美人花,作为他在史书中关于感情那页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点,郑珣很早之前就知道。
皇帝还算个好皇帝,也足够克制,但就是野心太大。
后宫的美人不是不漂亮,但是他眼光高,宁缺毋滥,决不允许自己的一生出现败笔。
所以她们还不够。
甚至在见到新月的时候,他依旧是不满意的。
这才是郑珣认定新月无法吸引皇帝的原因,因为他要的,绝不仅仅是美色。
但今夜的新月,是烛火和金殿拱卫出来的神女,明日,在场的文人就会以无数的笔墨,传扬新月举世无双的美貌。
一个足够漂亮又艳绝天下的美人,才足以配他。
旁边的皇后带着标准的微笑,在新月退场后才适时地开口:“可要请新月郡主入宫?”
新月已经住在明珠阁了,哪里还需要再次入宫?
她的意思就是问皇帝是不是要收了新月。
皇帝轻轻扬唇:“嗯。”
皇后恭敬道:“是。”
太子和郑瑾欲言又止地看向皇后,似乎是担忧她伤心。
皇后朝他们安抚地笑笑。
皇帝如此霸气威严,样貌也不差,加上无双的权势和地位,谁见了不心动?
她也不是没有心动过,只是她很清醒地斩断了那点绮念。
她自始至终就很清楚,自己要的是皇后的位置,她只需要做好她该做的,因为那是她职责所在。
曾经,她身体不好,所以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但是如今身体好了,藏在心里的那点野望也冒了出来。
她开始觉得不满足。
他要做功炳千秋的帝王,她也要做闻名千古的贤后。
所以啊,她和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契合的夫妻,无人能够取代,哪怕新月也不可能。
那她急什么呢?她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坐在后位,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
淑妃看了一眼新月,忽然扭头拧了一把德妃:“她好看吗?”
德妃思索片刻,认真地点头:“好看。”
淑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阴阳怪气道:“好看~”
德妃憋着笑:“嗯,我在说你。”
淑妃闻言,定睛一看,才发现德妃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放在她身上。
今夜的烛火真的很美,衬得新月漂亮,倒映在她的姐姐眼中,也格外温柔。
郑珣轻轻拿着筷子,难得没有埋头吃菜,她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瞧瞧,多少小年轻们今晚心动了啊。
可惜女神刚刚惊鸿一瞥,就已经被打上了帝王的烙印,成了天上可望不可即的月亮。
或许是沉浸在刚刚的美景中,殿内有些安静。
六皇子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出去走走吗?”
郑珣凝视着他,片刻后才缓缓点头。
“走吧。”
离开暖烘烘的大殿,外头冷风一吹,头脑瞬间清醒了很多。
他们没有说话,待到远离了大殿的喧嚣,他们最后在一处凉亭内停下。
这里四面没有什么遮挡物,十分适合说一些私密事。
一看就是精挑细选的。
六皇子复杂的目光落到郑珣身上,他刚想开口说话,郑珣忽然靠近她。
他低下头,郑珣正在给他系披风的带子,那里不知道何时已经松开了。
她神色专注,拧着眉操心道:“哥哥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也不知道爱惜自己,难怪平姨总是操心,你啊,就十分不省心。”
六皇子的话哽在喉咙里,有些说不出口。
他目光渐渐有些恍惚。
这身体里的灵魂才换了多久,但是渐渐地,甜果儿的痕迹越来越少,渐渐地,全换成了郑珣的特征。
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怀疑,那个“甜果儿”是不是只是他的一场梦。
可是他明明知道,那不是。
这时候,郑珣从披风下拿出一个小巧的暖手炉。
她将手炉放到他的手心。
热意慢慢从手心蔓延到心口,他的神色瞬间变得无比温和。
郑珣说了好几句话,见六皇子没有回应,她的语气渐渐低下去。
“哥哥还在想甜果儿吗?”
六皇子心虚地摇摇头,想要否认,但是郑珣打断了他。
她背过身,离他远了几步。
“你总是在想她,明明说好也要把我当妹妹的。”
她不满地踢了踢旁边的柱子:“我的哥哥在照看她,我哥哥那么好,肯定能把她照看得很好,可你连我哥哥十之一二都不如,这样看来,我岂不是亏死了……”
六皇子忽然道:“郑珣!我什么都没说,你在逃避什么?”
郑珣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沉默着,半晌没有开口。
“哪有……”
六皇子绕到她面前,苍白的脸上一片严肃:“你在算计父皇。新月是你送到他身边的,你想做什么?”
郑珣低下头,没有辩解,也没有承认。
“为什么不看我?”六皇子看不清她的神色,忽然捏着她的脸,想要抬起她的头。
但是他那点子力气,在郑珣这里跟蚂蚁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努力地拔郑珣下巴,郑珣梗着脖子,岿然不动。
六皇子拔了会儿,把自己整笑了。
“你有病啊!”
郑珣这时候才抬起头,嘴角是得逞的笑意:“对啊!所以别惹我,病人发起火是不讲道理的。”
“我什么时候惹你了?”
“那你问什么问?”
“我不该问?”六皇子气极反笑,“郑珣!你是我妹妹!你现在的行为十分危险,父皇不是你能算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