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建行礼之后一抬头,目光落在玉燕身旁的战豆豆身上,却是惊讶地差点站立不住。
因为此刻的战豆豆,正穿着一袭和玉燕差不多的长裙,长发简单束起,虽然未施粉黛,却显然是一个女子的模样。
“范先生方才有句话说错了,我同玉燕二圣临朝,同为皇帝,不分先后,你应该同样称她为陛下,而不是皇后娘娘。”
战豆豆和玉燕落座在主位之上,望着她笑道:
“况且玉燕身为朕的先生,真论起主次来,也是她为主,朕为副,弟子岂能僭越在师父之上呢?”
范若若早就知道战豆豆的身份,也知道再过段时间,她便会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因此并不意外。
倒是范思辙见到她们如此,惊讶的连鸡腿都从嘴里掉了出来。
“不是……你们两个女人……怎么成的亲?”
重点难道是这个吗?她女扮男装当皇帝的事你是一点都不提啊!
别说范建了,范闲心里此刻也是惊涛骇浪。
他一直以为战豆豆真的是个男人啊,为此还伤神许久,觉得北齐小皇帝不讲武德,不顾先来后到,将自己的正室之位抢走了,没想到居然……
想到大燕燕很久之前就说过她以前跟女人好过的话,那时候他还当她是在开玩笑,现在想来,玩笑其实是自己吧。
说好的喜欢高冷帅哥呢,那也是你的谎言吗?想到如今已经升级成太上皇的庆帝还不死心地想要让大皇子去勾引玉燕,范闲只觉得他彻底白费心机了。
然而比起备受打击的范闲,范建受到的冲击才是最大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便宜女儿,在暗地里居然做了那么多事,如今甚至直接当了女帝。
甚至直到她成亲的那一天,他才和其他百姓一样,第一次知晓了她大宗师的身份。
最可气的是,当他去质问陈萍萍的时候,他居然还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
“啊?你又没问过我,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他现在一介白身,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虽然之前他也很疼玉燕,但因为他之前强逼若若嫁给李弘成的事,使得玉燕如今对他颇有意见,显然比起他,玉燕跟弟弟妹妹的感情更深。
如今靖王府早已不复存在,被挂上了新匾额,成了范若若的府邸,但父女间的嫌隙却并没有因此弥合。
因此他也不再强求,正好范老太太以故土难离为由拒绝了玉燕的好意,他也准备告老还乡,去孝顺一下老母亲。
但在此之前,他仍有事情要做。
他要将柳如玉扶正,给她一个迟来的名分。
阅尽千帆,看尽人情冷暖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要珍惜眼前人的道理。
他如今已经老了,正需要一个相守半生的人,陪他孝顺母亲,白头偕老,度过最后的日子。
而自己欠她的,这时候也应该还了。
听到范建的话,范思辙自然是十分高兴,可玉燕只是看向柳如玉,笑着问道:
“夫人,你觉得呢?”
本应该痛哭流涕感动不已的柳如玉此刻却很平静,甚至慢条斯理地喝完一口茶,这才起身朝着玉燕行礼道:
“陛下,民妇有一事相求。”
战豆豆见她如此严肃,笑道:
“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方才玉燕也说了,都是一家人,您又是长辈,无须如此多礼。”
“不,若是陛下肯应允民妇此事,那民妇便不再是陛下的长辈。”
柳如玉挺起身,目光淡然却坚定。
“民妇想要一封放妾书,从此与范建一别两宽,再无干系。”
身为妾室,她是没有资格谈和离的,若是范建不给她放妾书,她在法律意义上,永远是他,是范家的所有物。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一惊,范建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范思辙更是有些茫然地叫了一声娘。
然而柳如玉却已经下定了决心。经过范若若这两年的推动,女工工厂已经初具规模。
她离开范家之后,即便不靠娘家,不靠儿子,仅靠自己的双手,也可以养活自己。
“民妇不想再做什么柳姨娘,也不稀罕做什么范夫人。今后,只想做堂堂正正,不为任何人而活的柳如玉。”
范建颤抖着起身,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样指着柳如玉,许久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你之前……在我落难之时,做出那一副深情如许的模样,对我不离不弃,又是为了什么……”
柳如玉勾起嘴角,苦笑一声。
“为了给我自己前半生的糊涂,一个交代。”
柳如玉其实早就偷偷跑到范若若的工厂看过,那里的环境并不如何好,每个人都很辛苦的在劳作,忙碌的几乎脚不沾地。
可她们脸上的那种自信和笑容,却是她从未拥有过的。
尤其是她在看到林婉儿和范若若两个大小姐都可以抛弃身份,追求自己的事业与价值后,更是对自己所谓的痴情产生了怀疑。
将自己的一生赌在虚无缥缈的情爱上,用付出和牺牲来换取一个男人的同情与怜爱,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曾经她梦寐以求希望能够成为范建的正室夫人,因为她觉得,那便是他对自己的认可。
可范建的认可,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离了男人,她柳如玉真的就活不下去了吗?
只是范建突然落难,多年夫妻,他更是自己孩子的父亲,且多年来待自己不薄,她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抛下他。
但看着范建那动容的眼神,听着他暗示将来会给她一个名分的话,她心中却没有任何波澜。
那本就是自己早该拥有的东西,如今却被他当成了恩赐。
这就是她一直追求的爱,一个从未把自己放在心上的男人,在自己不离不弃,为他付出一切之后,才能得到一点奖赏的爱。
范思辙平安归来之后,更是让她下定了决心。
如今儿子也大了,即便不用她操心,自己将来也知道该走什么样的路。
她已经蹉跎了半生,那么接下来的时间,她是不是可以为自己活一次?
虽然前途未卜,但总好过一辈子困在深宅大院中,守着一个根本不值得的男人,过完根本不值得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