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都城的第二日,宗寿入宫拜见宗太后与至尊,第三日,作为光禄勋正式上任。
光禄勋因其职司,常伴至尊左右,禁中诸郎官、谒者皆属之;且官署设在宫中,兼掌宫中门户宿卫,期门、羽林诸禁卫军也皆归其管束。
(注:光禄勋是个文武兼有的职位,需要时是可以领兵作战的。)
宗寿任郡守时已足够兢兢业业,以光禄勋地位之显要,职权之重,他只会更加勤勉。
自他升任,每日忙忙碌碌,朝出暮归,时常还要宿在宫中。
即使休沐日,也不清闲,偶要应至尊召,偶要与诸郎官相会,难得空出一日也多是陪伴至亲。
他如此尽责,实在是任谁也无法挑剔,便是与宗家不对付的高官,于宗寿也说不出什么闲言。
得至尊信重,既不徇私枉法,于才能之辈又多有提携,若要寻借口诟病宗寿,确是桩难事。
宗寿名声一向是极好的,旁人称他当世君子,真不仅仅是恭维之词。
若说他入仕后,唯一可供人议论的,只有他的婚事。
且议论不是论他是非,都是论谁家贵女今后将会嫁与宗寿?公侯之女,亦或是大儒之女?
世人眼中的宗寿是佳夫良婿,纵有诟病外戚者,很难说他们不愿将亲女嫁与宗寿。
宗寿赴任河东前,明里暗里不少人家表露了想与宗家结亲的念头,却一一被婉拒了。
当时透出的理由是,宗寿一心政事,无心其它。
这与宗寿平时所为是相合的,都城众人只好信了。
可令他们,包括宗家人都没预料到的是,宗寿赴任不久居然就与一河东小姓女子结了亲。
只宗家人轻易不会质疑宗寿的决定,加上宗父没有疑义,他们也就接受了。
而外人对宗寿没有这般全然的信任,纷纷猜测,那小门小户究竟有何特殊之处,是背靠望族还是家中女子有奇异之处?
嬴耒的家世于权贵而言,无需太多手段,一查便知,而他“卖女求荣”的行为也是再明显不过的。
这样的人家,很难被他们看入眼中,何况宗寿。
那么,唯一的理由该是那小姓女子得了宗寿青睐。
以女求荣的人家,女子以姿容得人青睐,想来不是难事,但宗寿娶该女子为妻,就又是桩让人不解的事。
因这到底不是光彩的事,或者说,一定程度蔑了宗寿的名。
譬如,在这之前,谁能想见宗寿竟是“重色”之人。
娶妻当娶贤,宗寿却痴心女子容色,如何不是坠他青名?
甚至别有用心之人,还会疑心宗寿本就是好色之人,在都城只是伪装,离了都城就不避人了。
再当听闻宗寿将未婚妻子接去了郡守府,更是不少人暗暗揣测宗寿“急色”,但因着惠明的存在,这样的揣测毕竟汇不成流。
加之,不是没有人在至尊面前玩笑着提及此事,却发现至尊早已知晓,可只是笑称宗寿难得做了回性情中人,再多就没有了。
这让那些明面上真想表露什么的人,能做些什么呢?
后宗寿在河东一心公事,没有因“色”误事,也未传出与其余女子的异闻,异样的揣测逐渐也就熄了声息。
反倒是对其未婚妻子的猜想多了起来,因为宗寿的重“色”似乎只及于这位女子。
这位不曾得见的女子,该是何等风姿?
竟让宗寿一见倾心,甚至不在意旁人背后的恶意揣度,早早与她定下婚事。
这女子许嫁前未出过闺阁,许嫁后宗寿护得周全,外人想一见真容几乎没有可能。
隐约打探得的消息,也只是说此女貌若仙人,可是何种模样,却又说不清。
越是如此,都城中人对宗寿的未婚妻子越是好奇。
尤其当宗寿重回都城,宗氏女眷亲见了吉了,她的美名渐渐传出后,好奇之人更加好奇了。
宗氏一族除了族人多,姻亲也多,满都城的侯门贵戚,若是细究,或多或少都同他沾亲带故。
好奇之人便借着这层联系,频繁去平阳侯府做客,想见一见这位美女子。
起初,嗣子夫人庆华阴还不明她们的意,正常宴客,来人渐多,她才渐觉出不同。
只吉了如今虽是客居平阳侯府,却没人当她是客,庆华阴更不便做吉了的主。
她对吉了有过粗浅了解,知她不是热情性子,怕是不愿同外人结交,就帮着拒了几回。
可能人的好奇心轻易断不了,越是被拒,还越是心奇。
嗣子夫人拒了,她们只当不知缘由,依旧常来拜访,不提是为见吉了,就当是与侯府结交而来。
平阳侯府一向待人和善,何况这些贵友,总不好闭门谢客。
几次三番,庆华阴疲于应付,便去了桑柘园找吉了商议宴客的事。
她想着,既然许多人想见,干脆由平阳侯府办回筵席,邀贵友姻亲们相聚,一次见全了,下回就别登门了。
吉了在侯府的桑柘园中,除了偶有嫂嫂们或侄媳们拜访,多数时候仍是清闲看书。
她与宗寿的婚期定在明岁七月,在此之前她还能做个闲人。
没人会闲得将每日府中有哪些人登门告知她,吉了就更不知晓近日登门的人多是为见她。
是以,骤然从嗣子夫人处得知都城贵人们频繁登门就为见她,吉了是意外的。
虽嗣子夫人说得委婉,但意思确实如此,都城中好似有许多人对她格外好奇,就因她是宗寿今后的妻。
嗣子夫人提议办筵席,吉了没有异议,她不怯人,相反她对那些好奇之人也很好奇。
好奇她们究竟好奇什么呢?
是想知晓她缘何能成为宗寿的妻吗?可那不该是问宗寿吗?
见了她,她们心中的惑能解开吗?不能解开,会去问宗寿吗?
吉了没想过问宗寿为何要娶她,她不理解宗寿为何初见她就要说疯话,但总不好问说疯话的人缘何发疯吧。
若是问了,那好似很无礼啊。
宗寿虽然不会恼羞成怒,但他大概也不会如实回答她。
不过,若是真有人能从宗寿那儿问出属实的答案,吉了还是想知道的。
只是这样的人,该是没有的。
这些都城的人,比她更早知晓宗寿,却要绕好多弯来见她。
他们只能在见了她之后,借由她来推测宗寿为何会娶她这样的妻。
从而印证自己的猜想,得出宗寿果然如何如何,果然没有如何如何的论。
他们的论,还不是吉了想要得到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