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杨静华和姜灵川默契的没有将此事告知旁人。
多说无益,还显怪力乱神。
等事情发生了,众人自然就知道了,虽然他们会难过一段时间,但,会过去的。
姜灵川唯一担忧的只有杨静华。
她的人生是没有缺憾的,所以她也不想让她亲爱的人留有遗憾。
生命的最后两年,她想好好陪伴杨静华。
姜灵川来云溪山那年,杨静华三十有五,自那以后,她的人生就是围着姜灵川转。
如今到她知天命的年纪,换姜灵川绕着她转了。
姜灵川没有哄人的新鲜花样,只每日亦步亦趋地跟着杨静华,赖在她身旁不走。
她这般明显的哄人,谁又看不出。
杨静华是疼她的,不舍她心忧,勉力拾起了几分兴致,趁着黄梅花开,带着她摘花酿酒和做点心。
哦,还有姜灵川每年都用的黄梅香膏。
这都是些细致的活,忙碌起来很有静心的作用。
心静了,人的思绪就清了,无需别人说什么,杨静华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如果在以前,姜灵川会就此放下心来,但现在她知道了,杨静华是将自己藏了起来。
真实,脆弱的她,是不愿意显露于人前的。
不愿意是合情理的,但不能因此藏着藏着真把自己给忽略了。
姜灵川想告诉她,你可以留在原地,可以不向前走,但不要一味压抑自己的情感。
姜灵川是个知行合一的,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外头月亮还高悬,想着杨静华应还没入睡,她抱起自己的枕头就要去找她。
平日只她们两人住在正院,离得近,又没人守夜,所以没人发现姜灵川的举动。
杨静华一听到她的敲门声,忙起身应门,见她连外衣都没披,顾不得问缘由就牵着她进内间。
“夜间寒气重,怎这般不爱惜自己呢?”杨静华边说边把她塞进被中。
“不存,我想陪着你睡。”姜灵川笑着答非所问。
杨静华不应她,自顾去熄几案上的灯,姜灵川见状乖乖往床里侧挪了挪,给她腾出位置。
“又卖乖。”杨静华嗔她。
灯熄后,屋中只有月亮透过窗牖挤进来的些微暗光,勉强能看见人脸。
杨静华倚靠在床头,看着姜灵川陷在软枕中的小脸,理了理她颊边的发丝,心是软了又软。
“说吧,有什么事非得夜间过来说。”
“就是突然想起来,还没有跟不存说过我在丹云的经历。”
杨静华知道她说的不是竹枝他们交代过的那些行程,而是她自己去丹云的感悟。
“丹云和你预想中的一样吗?”
“不一样,不存,这个世界和我想象的不一样。虽然有些地方比云溪山好,但更多地方是比云溪山更糟的。
这种状况不是一人之力能改变的,我发现自己帮不了他们。”
杨静华默默听着,她当初同意姜灵川出行,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
“不存,那个时候我才懂得,你对云溪山意味着什么,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我,都是因为你,才能生活的幸福。”
姜灵川见她神色似乎想要反驳,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不许反驳,就是因为你,也不许说这不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
世上的富户很多,但心善的没有那么多,再像你这般的更是少数了。
而我更是远远不如你,不存,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杨静华取下她捂嘴的手,顺势躺进被中,轻声开口,“是我远不如你,你比我通透。”
“不存,我不知道什么算通透,我只知道自己太弱小了,能做的事太少了,所以无法苛责自己。
还有,不存,这世上一定还有很多人,像你,像我,像他们自己,都是尽己所能的好好活着。
他们的生命有长有短,有苦有痛,但同样有喜有乐,也同样拥有生命力。
这种生命的力量是透着光的,是世间最最珍贵的宝物。
不存,这世间人的变化是很慢很少的。
所以,我相信它不是凭空而出的,必是从古至今,一直存在的。”
杨静华听懂了姜灵川隐含的意思。
世道不是一人所能改变的,但这世上也不只一个人啊。
这世上的人太多了,人心太杂,所以变化来得会很慢,百年太短,也许需要千年,更甚者千千年。
但,人的改变,人心的改变,非如此长时间而不能变。
一个人最多活百年,那又何苦因见不着这历时极其长久的变化而痛苦呢?
如果认不清它历时久长的必然,那这痛苦更像是无妄之灾。
尽心力而为之即可。
“不存,它一直在变。
尽管缓慢,但今日已与昨日不同,千年后的人们必然会有与如今不一样的际遇。
不存,我笃信着。你也信我,好吗?”
姜灵川心里是平静无波澜的,但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就落了泪。
或许是太慢太慢了,人啊。
杨静华轻轻为姜灵川拭泪,答道:“雪孩儿,我一直是信你的。”
这一刻,杨静华懂姜灵川是为何而哭的,她并不哭,她欣慰极了。
她教养了一个极好的孩子,是她之幸也。
“不存,尽情尽兴地活着,不要困住自己。”
“好,我答应你。”
我会替你多看看这世间,杨静华在心底默默念着。
虽然一时间做不到尽情尽兴,但她会试着去做的。
“不存,等你百年后,也留在云溪山,好嘛?”
“我哪里能离开你们。”
你们,指的是她女儿和姜灵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