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助理、司机的眼神在樱花树旁的独立屋和另一头的老旧屋子来回切。
两人同时沉默。
程墨无疑是说了谎。
从体面的大house到和人合租,高空坠机的程度。
程斯樾表情并无不妥,他礼貌地请拉姆指路,亲自拉起一个拖杆箱跟了上去。
程墨耷拉着脑袋,所有力气被抽干。现在跑路,是不是来不及了?
众人浩浩荡荡,蚂蚁搬家真人版似的拉着行李箱。
众人在一幢房子前站定。
屋前不大的草坪到处是凌乱的脚印,梯子、工具箱等零散堆着。
程斯樾抬起下巴看向屋顶。
拉姆热络地指出了漏水的方向,并保证来修补的是专业补漏的工程队,保证下次不漏水。
房门开了,一个染着粉毛的外国女人走出屋外,后面跟着一个满脸纹身的白人大汉,耳洞处钉着巨大的耳环,耳肉全无,冷风从那两个硕大的耳环洞里穿过,看得吴助理汗毛乱竖。
原本跟在程斯樾旁的保镖影子似的围上来。
粉毛挽着白人大汉,视线落在程墨身上,嗤笑一声:“唷,豆芽菜还知道回来?还以为你被拐卖了呢。”
她说的是英语,“豆芽菜”三个字则是不含声调的中文。
程斯樾蹙眉,只消他一句话,身侧蓄势待发的保镖便会冲上去将她按住。
拉姆和事佬上身,冲粉毛使眼色:“泰勒,你不是要去酒吧上班吗?赶紧走。”
酒吧。
程斯樾的眉梢堆起,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程墨。她住的究竟是什么地方,杂七杂八一堆人。
送走那两人,拉姆领着一行人进门。
“不用换鞋,我们老外没有穿拖鞋的习惯。”
“刚才那个粉头发的,是我同学。在酒吧兼职,其实人不坏。”拉姆又看了程墨一眼,“mo,你种的豆芽菜我分给她吃了,挺好吃的。”
程墨点头的时候明显感觉自己的头皮发麻了。
她用余光瞥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程斯樾的脸色如常,周身的气场比平时更冷。冷得程墨半句话都不敢吭声。
拉姆带着众人走到地下室。
司机是第一次来枫叶国,好奇问:“吴助理,这地下室不错啊,还带健身房。”
吴助理导游上身,介绍道:“一般都是做健身房用的,地下室空气不好,住人不合适。”
言毕,他挠挠脑袋,他是不是说错话了?老板的侄女可不就住地下室嘛!
“你就住这?”程斯樾终于停下脚步,回首看向跟在身后的女孩子。
她吞了一大口唾沫,眼睛眨了三眨,澄澈的眸光中带着一丝怯意。
程斯樾调整语气,怕自己的态度吓到她,又说:“吴助理说得对,地下室空气不好,窗子那么小。”
这时候,走在队伍前列的拉姆灵活地打开健身房旁边的门。
“mo,你快看看,你房间比二楼厕所好,一点水都没进!看来开发商还是厚道啊,地下室的厕所防水做得好。”
程墨呼吸滞住了。今天一定是她的死期。
地下室厕所门大敞。
众人站在门前,屋内的景象尽收眼前前。
小小的厕所,没有窗户,完完全全的密闭空间。
一张一米宽的儿童床,两摞英文书摞高,上面架着一口小锅。
拉姆不明所以,继续介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嘛。浴室和马桶都有啊。没窗户但有排气扇啊……”
空气冻住了,没有人敢说话。
吴助理隐约知道程家小小姐被程家抛弃,扔到枫叶国,可他不知道她过得那么惨。
司机是个老实人,“我女儿要是住这种地方,我非得跟人拼命不可。”
程墨:“……”求求你们别再补刀了,好吗?!
从地下室,到地下室厕所。
程墨一再坠机,机头快砸进地心了。
程斯樾拳头捏紧,气得说不出话来。
“四叔……这儿挺好,租金便宜,上学也方便。”程墨找补,意欲解释。
拉姆听不懂中文,但从程斯樾板着脸中读出了他的不满。
于是,他无比丝滑地接上程墨的话,用口音极重的英文道:“这儿离mo的大学有点远,大冷天的,小姑娘还去等公交车。公交车半个小时才有一班,错过还得再等半小时。大冬天的,可遭罪了!你是mo的叔叔,平时对孩子欠关心吧!”
程斯樾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她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独自挣扎,被程家送过来的时候,还没成年。
“现在就搬。”他示意保镖进去打包。
态度强硬,不管程墨同不同意。
拉姆错愕:“不是,今天就搬?那这儿不就空出来了?”
“租金多少?我补你一年损失。”
“100刀一个月。”
“……”
100加币,一个月才500多人民币!
保镖同情地看着程墨,心说程家小小姐住的比他们还不如。
拉姆收了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mo,以后要租房再找我啊!”
程墨还想再跟他说几句,被程斯樾连人带包拽走。
什么狗屁男朋友,什么车接车送,全是搪塞他的!
她屋子里的行李不多,书和衣服被一一打包好,塞进商务车里。
车启动,离开这个她住了一年多的“家”。
看着倒退的风景,程墨讷讷问他:“四叔,我以后住哪?”她哪里有钱住豪宅?
程斯樾想发火,眼神对上她迷茫的双眸,那股子梗在喉间上不下下不来的气,顿时散了。
“麦吉尔大学对面。”
“啊?”程墨还以为他说的是大学宿舍,忙说,“宿舍很贵的,我……”实在住不起。
程斯樾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气笑了:“我在大学对面有套公寓,给你住。”
吴助理眼皮一抬。原来老板去麦吉尔大学演讲完便急着找中介买了套房,是给小小姐住的。
“我怎么能住您的房子呢?”她掰着手指,内心纠结。
她早已和程家没了关系,此生不想再欠程家。
“想什么呢?你能找印度人二房东,为什么不能找我?我租给你。你就按原来的租金给。”
.
站在那套200平的公寓,程墨陷入怀疑。
四叔以100加币一个月的价格,把那么大的公寓租给她?这不是亏本买卖吗?!
程斯樾摸摸她的头:“我平时来得少,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象征性收费,租给你。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说得很有道理。程墨挑不出刺来。
“可是这样你不是亏了吗?”她扬起他,认真地端详他。
男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窗外是浓烈的晚霞。
他转过身,嘴角弯出一个笑弧:“小满,你怎么知道我吃亏了呢?我倒是觉得自己赚到了。”
程墨的心跳失速。突突突的,鼓点一样的心跳声逐渐和其他声音融合。
五岁她跟在程斯樾身后的脚步声,白色风轮转动时发出的厚重响声,风吹鼓他的白色衬衫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