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师傅听她说话,频频点头,“闫太太,您说的这些我不完全懂,但是我对我们染色的手艺是拍胸脯打包票,敢说第一的。
我带你四处看看?”
许思笑笑,“好。”
罗师傅带她到旁边屋里,看染好的布料,又简单看了些原材料。
很多是许思没听过见过的,上辈子到她手里的布料基本是成品,而且几十年后的工艺跟现在完全不一样,那会儿比较有热度的是香云纱。
“你说的香云纱,又叫薯莨纱是吧,更南边才有,咱们这的泥土不合适,近两年广东那边起了几个晒莨厂,我还想带俩徒弟去学学,但一来一去成本太大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好……”罗师傅想不到,许思竟然还晓得香云纱,讲起就停不下来。
许思说:“您尽管派人去学,费用我可以提供,到时候带一个我这边的人去,一起了解了解。”
罗师傅眼睛都亮了,“这……”
“还有今天咱们看的这些染色我都很满意,等会儿我写几个颜色,您给我染点试试,下一趟来我找人拟好合同我们谈谈合作的细节好吗?”
许思几句话把事说清了,一来是对上次演出服的满意和对黄师傅的信任,二来是亲眼所见这里染成的颜色确实很好。
罗师傅怎么可能不答应,像他们这样的小作坊现在是很难生存的,工厂建起来,比起工厂的效率和低价,他们原本就少的订单现在更是寥寥无几。
许思晓得国家快速发展,几年后这些传统的工艺,出口深得外国人喜欢,比如她现在就让张阿叔做一些木雕,工艺品,布料也是一样的。
通通都是钞票。
两人说得投入,闫峥只安静跟着,一边听一边看着自家媳妇。
半小时前还在掉眼泪,这会儿干练又果断,谈生意的思路连他都惊讶。
闫峥毕竟跟乔以南在港市有生意,不可能完全不懂。
思思现在做的不就是港市那些品牌的思路,他眉眼温和下来,几分欣赏几分骄傲。
许思讲完,一转头对上闫峥的眼睛,愣了下皱眉瞪他。
闫峥好笑,但不敢表现出来。
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讲完罗师傅瞅瞅两人问,“闫太太,这个华新的生意现在是您做主吗?闫先生有啥意见没?”
许思抿唇,她信里说把华新还回去,但人又是操心的命,想把这些事处理好将来婆婆也就不用操心了。
许思说:“到时候我会和华新的老板谈好,让他们派人来跟你签合……”
“不必,我太太决定就行,华新她管着,”闫峥开口说。
许思皱眉,反驳说:“不是,华新很快到姚……夫人手里,她会答应的。”
罗师傅看看闫峥又看看许思。
这夫妻俩到底听谁的啊……
闫峥让步说:“好,听我太太的。”
他不掺和了,等下又把媳妇整哭。
罗师傅呵呵赔笑,“都,都成,那就闫太太说了算。”
这边谈好,许思写了几个颜色给罗师傅,没有特定的颜色,她的形容非常主观。
比如下一支舞蹈和锦鲤有关,许思希望裙摆是锦鲤身上的一些色彩,流动、飘逸……
罗师傅抓着为数不多的头发,咬咬牙,“行,行,我们试试。”
……
从染坊出来,太阳已经快落下去。
晚霞漫天,照在苏城蜿蜒小溪的水面上。
和古朴的建筑相映生辉。
许思今朝穿的就是套苏式的旗袍,沿着石板路走着,像走在画里。
闫峥跟在她身后一步,车子停在外头。
走一会儿,许思开口说,“华新的事我只是想有始有终,那些太太们交了钞票我得负责,罗师傅染得布料很好,很适合黄师傅做旗袍,做别的衣服也是不错的。”
“以后再给华新挑两个设计师,像沈韵之那样海归的高材生,或者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都可以,其他的我可以教妈……姚阿姨怎么做,然后就不插手了……”
闫峥一步走上来,看着她说:“你叫她姚阿姨,她听到心要伤透,把我骂一顿。”
许思不响。
闫峥停了步子站在她前头,挡住了人。
许思停下来,抬头看她。
清亮的眸子映着黄昏的天光。
闫峥心疼说:“思思,错都在我,该骂该打,但你说咱们以后就没关系了,我一百个不同意。”
“你气一天我就等一天,我就守着你。”
许思定定看了他几秒说,“守着我,那商检局的事呢,还有你的任务……”
“请假了。”
闫峥没说递退伍报告的事,他清楚,说了只会让媳妇自责有压力,他做什么是个人的决定,而想得到她的原谅不是用这些逼着。
许思摇摇头,“你不用这样的,我的初衷并不是让你放弃一切,那天说的话也是真的,我支持你的工作……是我的问题高估了自己,那天我去医院看到病床上没人,一下以为你……出事了,所以没崩住……”
“我不知道怎么说,脑子里好乱,”许思移开目光,这几天她很矛盾,觉得说支持的是自己,结果发了脾气的也是自己……
“可能我就是一个很不懂事的人吧……”
在国家大事面前,她觉得自己太过渺小。
她原本不想说,也许是这一刻的晚霞太美,又或许是闫峥不肯离去的决心。
她便想说了。
许思错开一步想要走过去。
手腕被拉住,男人薄唇紧抿。
快一米九的人站在她面前,一念一动千丝万缕牵在娇小的她身上。
她笑一下他心就松了。
她皱皱眉掉两滴泪,他就急了。
闫峥说:“思思,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闫峥其实没什么本事,扛不起你想的那些责任。”
“我要连对妻子都无法负责,怎么可能去负责那些事。”
“我在军中几年,出过无数任务,任务大过天,这句话从第一天就刻在我骨子里,一碰到任务下意识就选择最有效快捷的那条路,更何况还跟老范有关,我的理智和决定都过急了,才会伤害到你。”
“我做得太差劲……”
闫峥温声说着,剖析他做错的所有节点。
原本可以避免的事。
如果可以,闫峥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她看,“知道你晓得结婚证的事,我心要被戳碎,我一点都不想你懂事,更不想你受委屈。说这些都已经发生,但我以后会改好吗?”
许思咬着唇,没有回答。
闫峥也不逼她。
“好了,先回去,晚上想吃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