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书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李淮安正在写药方子，她立刻疾步上前询问：“老先生，将军的毒可有办法根治吗？”
李淮安的眉眼带着几分忧愁，他微微蹙眉，看起来药方写的很艰难。
“老先生？”
见他这样，云锦书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李淮安深深地叹了口气：“云大人，老夫这一辈子都在跟毒打交道，你可知这世上唯二难解的毒是什么。”
云锦书心中有预感，却不敢说出来。
“一个是鹤顶红，那是顶顶的毒药，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都无解。”李淮安说：“另外一个，便是这牵机毒。”
预感被证实，云锦书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老先生，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李淮安摇摇头，犹豫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毒是肯定无法根治的，但老夫有办法能让毒发的时间往后延长，可是这个代价会很大。”这也是他不敢贸然说出来的原因。
“什么代价？”
“老夫可以想办法把将军体内的毒都逼到一处，譬如是手臂，将毒素控制在手臂上，那就可以阻止毒发的时间，但是……”李淮安认真地注视着云锦书，“那条手臂等同于被废，今生再也无法抬起。”
云锦书瞬间就明白了李淮安的办法。
将毒素逼到某个地方，那么那个地方将会永久失去它本来的作用。
逼到左手臂，左手臂就会永远抬不起来；逼到左腿，那么他的左腿就会永远站不起来……
这个代价，的确很大。
“云大人，这件事还需将军仔细斟酌考量，有老夫的药大概可以再推迟十天左右的毒发时间，所以我们务必要在这十天做出决定。”
李淮安说完便去煎药了，一边走还一边叹息摇头。
云锦书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走到霍西楼的房间，后者正在跟追风顾辰说话。
看到她进来，霍西楼挑了挑眉，“过来坐。”
顾辰倒是很兴奋，“云大人，方才李老头把你们的验尸结果都告诉我们了，死者夏孟身上的伤口就是用普通的刀具造成的，而且对方的手法并不熟练，我们现在……云大人？云大人？”说着一半，他就发现云锦书正在出神，便停下来叫他。
云锦书满脑子都是李淮安的话，根本没听到顾辰在说什么。
直到额头一阵冰凉的触感袭来，才让她倏然回过神，怔怔地看着眸光沉沉的霍西楼。
“你怎么了？”他沉声开口。
“没，没……”云锦书往后挪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掌，随即才扬起笑脸看向他们：“不好意思走神了，你们方才说什么？”
“我刚才说……哎！算了！云大人，将军已经派人去找‘返生魂’的踪迹，我们打算直接从它入手。”
“真的是‘返生魂’做的？”
“已经证实跟我们之前看到过的阵法一样，所以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返生魂’所为。”追风回答道：“不过现在还不太清楚这个组织为什么要复活夏霜，还有王爷的死跟复活夏霜之间的关系。”
云锦书想了想，说：“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向试试？”
见追风跟顾辰没懂她的意思，云锦书又看向霍西楼，后者正目不转睛地看她，似乎在鼓励她往下说。
云锦书轻咳一声，继续道：“从王爷案到现在发生了几天，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我们调查的视线，那位神秘的白衣女子是一方面，还有就是我们一直忽略的一个人——夏霜。”
“王爷会死在石城的根本原因，是他来这里祭奠夏霜，现在我们又发现‘返生魂’意欲复活夏霜，那么夏霜的身份我们真的了解吗？”
“还有这个——”云锦书用手轻轻沾了下杯中水，在桌上写了“十五年”这三个字，“之前我就觉得很蹊跷，十五年前发生在王爷身边的事未免太多了，他跟夏霜是那年分开、又是那年娶了王妃、府上的秦墨出事、王爷的孩子、还有金老板抱回金柔也是在十五年前……你们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几人没有说话，云锦书知道他们在认真听，于是便接着说：“另外，我记得当时去找大金棺材铺调查情况时，门口的小贩曾经说过，就是在王爷来石城前的那几天，金柔才从景都看完亲生父母回去。”
“石城——景都”
她又沾水在桌上写了这几个字，“不管是十五年前还是现在，几乎所有事都发生在这两个地方，而出现在我们视野中的案中人，也都来往过这两个地方，所以我在想……现在要不要分两路去查。”
“一路是‘返生魂’”霍西楼沉吟道。
云锦书点点头，说：“没错，一路查‘返生魂’，另外一路查夏霜。王爷的案子我们始终找不到突破口，不如换个方向，这两个若是能调查清楚，我想王爷的案子便能不查自破。”
三人表示赞同。
“那我跟顾辰去调查夏霜，爷就辛苦云大人你照顾了。”
“不，夏霜我想亲自去调查。”云锦书说：“她毕竟是个女子，我懂的会更多一些，或许能发现一些你们遗漏的线索。”
追风犹豫地看向霍西楼，见后者淡淡颔首他才说道：“行，那我去找兄弟们调查‘返生魂’，顾辰留下来照顾爷，夏霜那边就辛苦云大人。”
见追风走了，云锦书又想起一事，“吉祥那边也派人盯一下吧，他之前说的供词不能全信。”
“已经让人盯着，还有你说的计划也在进行中。”
“好。”说完公事，云锦书又想起李淮安同她说的话，本想问问霍西楼的意思，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不问。
……
夏霜就是石城本地人，之前从吉祥的话中只了解到她性格温和，才艺决绝，但是对于家里情况不甚了解。
云锦书特意去找了王海，王海便将夏霜的户籍资料都交给了她。
“其实这位夏姑娘，我年轻时候也是知道一些的。”王海说道：“我们这石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谁家出了个什么样的孩子，只要稍微打听打听便都能知道。这位夏姑娘应该比我小个七八岁，同我叔伯家的妹妹差不多年纪，我记得那时候就听说夏家出了个才女，尚未及鬓便有了很多慕名而来的公子求娶。”
夏家是古董世家，家里专卖各种古玩字画，父亲和祖辈都是这方面非常有名的大师。
夏霜是夏家的幺女，上面还有个哥哥夏梁，继承了家中的产业，对古玩字画的甄别有自己独创的一套方法，年纪轻轻也小有名气。
这种环境下，夏霜自然从小就被培养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格温婉乖顺，又是家中独女，格外倍受宠爱。
就这样慢慢长到及鬓的前两年，她的名声已经在附近传了出去，那些年纪相当的公子哥纷纷上门来求亲。
可夏霜本人的条件好，夏家又不想着急女儿出嫁，这事就一直都未定下来。
一直到夏霜及鬓的第二年，她的父母和哥哥去外地帮人鉴赏字画，回来的路上被山匪劫持，带的家丁武夫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很快全军覆没。夏家父母为了保护儿子，殊死搏斗，最后也死了。
夏梁身受重伤，最后被一个山野女子救起，待伤好以后夏梁就带着这名女子一同回了石城。
夏霜得知父母惨死，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个人。
整个夏家那段时间都笼罩在哀云中，生怕夏霜做傻事，夏梁便关了铺子，一心一意地守着妹妹。
一年后，夏家的大门才重新打开，夏梁跟那位女子成亲了，十六岁的夏霜时隔一年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家都很同情夏家的遭遇，本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在夏孟出生后的第二年某天，夏梁忽然死在自家铺中，里面的金银财宝都没有丢失，官府花了整整半年时间都没能找出凶手和夏梁被杀的动机，此案只能作为悬案暂时封存。
丈夫死了，儿子年幼，夏霜的嫂子孟氏身体愈发不好，最终死在那年的年底。
一时间，夏家只剩下夏霜跟只有两岁的侄子夏孟。
说到这里，王海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哎，要说这夏霜也是真可怜，明明是天之娇女，可最后却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你说这算不算天妒红颜呢？”
“后来呢？”
“不知道了。”
云锦书一愣：“不知道了？”
“是啊，有关夏家的事就记录到这里，那段时间下官不在石城，夏家具体还发生了什么我就不太清楚了。”
“那夏霜除了夏孟就没有其他亲戚了吗？叔叔伯伯的也没有吗？”
王海细细想了想摇头道：“下官知道的夏家好像没什么亲戚，石城只有他们一家……不如这样，大人跟下官走一趟，下官的祖母以前跟夏霜的母亲很熟，或许她能知道一些。”
“那就多谢了。”
王海的祖母今年已经九十岁高龄，住在石城外的石泉山庄，这个山庄是石城人自己出资建造，专门为了一些上了年纪的长辈养老所用。
山庄风景秀丽，还远离城内的喧闹，是个非常适合修养的地方。
“祖母年纪大了，尤其最近这两年总是提及以前的事，她的记性还好，就是有些时候不太认人，大人您多包涵。”
“王大人言重了。”云锦书笑了笑：“是我该好好感谢老人家才是。”
王海笑着摆了摆手，很快就把云锦书带到了一名白头白发的老人面前。
此时的老人正在躺椅上晒太阳，旁边有两名打扮利索的妇人在伺候，她闭着眼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奶奶，我来看您啦。”王海快步小跑了过去，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意。
老人家一听声音便要坐起来，王海赶紧把她扶着躺下，“您别起来啦。”
“乖孙啊？”老人家有些咬字不清，双眼微眯着，似乎在辨别眼前的人是不是她的孙子。
“是我啊奶奶。”王海介绍旁边的云锦书：“这位是景都来的云大人，特意来找您打听一下夏家的事！”
“老人家您好，我是云锦书，我……”
云锦书刚刚蹲过来就见老人家徒然瞠大眼，一下就抓住了她和王海的手，苍老的声线中带着一丝几不可闻地颤抖：“夏家呀，是夏家来人了吗？快带我去看看，快点！”作势就要起身，王海不敢太用力怕伤到奶奶，只能顺着她的力道扶好她。
“奶奶，您要去哪儿呀？”
可怜王海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小心地扶着老人家，腰都站不直了。
“夏家啊，夏家的人在哪呢？”
云锦书在后面跟着，王家奶奶的反应有点奇怪，就算她跟夏家人很熟，可看她方才的反应听到夏家不像是那种熟络，反倒是震惊和恐惧的模样更多一些。
她没看错，那一瞬间老人家瞠大的眼睛里，是浓浓的恐惧。
王奶奶不管不顾地往外走，王海只能让那两名妇人扶好老人家，云锦书趁机问道：“王大人，我觉得老人家方才的反应有点奇怪，她之前跟你聊到夏家的时候，也是这般吗？”
“不这样。”王海摇摇头，他也很纳闷，“以前奶奶说起夏家的时候，只是说跟夏霜的娘亲很熟，但是从未有过这种反应。不过，也可能是好久没提了，我们今天突然提起夏家，或许是奶奶想到了什么。”
“很久没提了吗？”
“嗯，前两年还总是提起的，后来我把奶奶送到这里来颐养天年，她就没再说起过夏家的事。”
两个人说着，前面的老太太因为走累了已经停下休息，看到王海跑过去还紧张地问道：“夏家人呢，夏家的人在哪里？”
“奶奶，夏家没有来人，您听错了。”
“怎么可能呢……他们肯定会来找我的……肯定会来的……”
云锦书听到老人家自言自语的话，神色一凛，快步上前直接说道：“老人家，我叫云锦书，这次是因为夏孟的案子特意来找您询问情况。”
“夏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