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厂审计处估算,私通建奴的八家晋商,粮、布、盐、茶店密布全国,大略有两百多处,含十几座钱庄。八家手握的银、货超五百万两,土地、田庄、矿场尚未计算。”
“所谓富可敌国,大抵如此了”
校哥儿觉得很荒谬,大明不穷,只是和所有末世一样,绝大多数的钱财,都跑到极少数人手中了。关键是这些财富,并未对郭嘉和社会创造多少有用的价值。
“柔儿,若是让你内厂审计处带上商业训练营,一同来经营这些店产,如何?”
“奴婢只擅查账,却不善经营。再者,两期培训人才,正在接手皇庄皇店,怕是人手不够”
校哥儿望向王体乾,还是摇了摇头。这位,更热衷于权力,专业还比不过张柔。
“或许皇后娘娘和李才人.......”
嗯,朕的两位老婆都不错,可惜她们不能去抛头露面,为朕到四方去赚钱。
“前次,不是说矿榷监里发现了人才,而今培训得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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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矿监榷监,都被视为全民公敌,唯独你俩,不仅弹劾的没有,反倒还有官绅前来说情,却是为何?”
校哥儿面前立着两个太监,一个斯文的瘦子,叫杨玉春。一个憨憨的胖子,叫程孟达。两人看起来有点像大师兄与二师兄的组合,却不知他们都会念什么生意经。
“启禀陛下,奴婢胆小愚钝,只觉得这矿税监,本就是替陛下去赚钱的营生,没必要非得强买强卖,欺压地方。若是坏了皇帝名声,恶了地方百姓,早晚招来报应。奴婢就老实做事、按例收钱,这赚钱之事,却是不难。”
这大师兄人看起来斯文,说话的样子有点呆木,叫人心生信任。可是这答案,校哥儿很疑惑
“你每年都能超额献银入宫,给各位大珰另送的敬奉也特别丰厚,如何做到的?”
“奴婢任过矿监,也管过榷场,此二处本就是赚钱的好所在。若是宫中催要紧,要得多,奴婢就帮这些商家矿场多做些生意,多赚些钱,如此收缴上来的税银,也就多了”
皇帝还是不明白
“如何叫这些商家矿场多挣钱?”
“无非是打着大内旗号,拉拢说和上下客商,叫当地官府多行一些方便。奴婢只需出个面,帮各方做个中人,皆大欢喜,和气生财罢了”
“若遇见奸商贪吏,连你这中人一起坑呢?”
“商有商规,有错就重罚,大家自然就讲规矩了”
这不就是后世地方经济部门做的事吗?还真特么是个人才。翻看这人档案,家中原就是做生意的,后来双亲遭遇了匪难,叔伯争产,将这孤儿送入了宫中,却不想这天生生意头脑,在另一块地儿再放光芒。
“你呢”
那憨憨的胖子,小眼神转起来特别灵活,校哥儿留意到这厮的一双手特别肥厚,指缝之间严丝合缝滴水不漏,据说这种人很能赚钱,还很能存钱。
“奴婢做的,大抵与杨公公相同,只是奴婢不擅做中人,却擅长选人下注”
“所以你帮宫里赚了不少钱,帮自己赚得更多?”
这厮做过矿监,也做过织造局太监,没做过什么大恶,但手中扶持出几个大厂,结果他暗自入股,自己也赚得盆满钵满。当然,都叫校哥儿没收了。
校哥儿分别扔给他们一人一本宗卷,那是隐去关键信息的晋商案子。
“这几家私通外敌,罪在不赦。只是这偌大产业,查封了可惜,朕想收为己用,却没那么多人手,怎办?”
两人认真的浏览了卷宗,还是那大师兄开了口,依旧是木木的。
“陛下,这人手,不是现成的吗?原先的掌柜伙计,多数能用啊,只需紧要关节换上自己人,用上内厂新的做账管理手段,不就成了吗?”
校哥儿一愣,他说好有道理啊,这厮大智若愚啊。
“启禀陛下,还有个关键之处,若是将这几家的银钱收为一处,合为一个大钱庄,各处往来通用汇票,如此再不怕掌柜伙计如何换人,还能做出好多门生意,比如银拆、铸钱、抵押、借贷.......”
这位二师兄,你这是有银行家的格局啊。
“好,就按你二人所说,自去培训营中寻人筹备,三个月后,朕就将这些产业交给你们,做得好,内务府中,朕给你俩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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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又近了,大雪纷飞。
西苑里又传来了一阵阵欢笑声。
九岁的朱徽媞一马当先,拿起滑雪板冲在前面,后面是十三岁的杨九妹,钟菱儿,李清婉.......
而皇后,带着校哥儿的另几个稳重一点的老婆在玩着堆雪人。西苑越来越像个女生宿舍楼,不需要皇帝,她们自己也能很好的玩在一起。
他将眼光从窗外收回,但对面的张柔,眼光依然停留在那里,表情耐人寻味。
她是来对账的,内厂在秋收前就完成了各处皇庄的核账清洗,年前又完成了皇店及其他产业的整顿,所以,今年的内帑收入大幅上涨,接近千万,这还没算上卖给泰西商人的那笔丝、茶、瓷的利润。
当然,户部看到的账目是收入七百万,已经远高于往年啦。至于多出来的,当然划入李清平掌管的小金库了。李清平高高兴兴的抱着账本,准备去核算宫内即将派送的“巨额年终奖”了,而张柔留下了,似乎还有事禀报。
“陛下,请恕张柔斗胆”
她的脸涨得通红,但双目坚定的锁紧皇帝的眼睛,不打算放过一个细节。
校哥儿突有一种危险来袭的第六感
“当初在特训营中,奴婢次次都考第一,为何您选的却是平儿和海棠”
完了,竟是这道送命题。前世的戴老师,遇见过这种题目,答得不好,后果绝不只是友尽这么简单。
他也很诚恳的看着张柔,答案自然而然的浮出水面。她很美,而且非常耐看。丹凤眼,高颧骨,鼻梁挺直锋锐,双唇很薄,最具代表性的还是那对苹果肌下深深的法令纹,这些都说明她是个性格刚烈、杀伐果断、好胜且权欲和掌控欲旺盛的人。这种面相,绝对是职场上的女强人,但放在宫内或许就是慈禧、则天。最关键是,前世今生,校哥儿都对这种类型欣赏不来。
“柔儿,你随朕来”
两人来到另一面窗前,避开了那群嬉闹的女子,眼前的景致,变做了堆满积雪的枯藤老树,冬日丛林。
“朕选海棠,因她本是乾清宫里贴身的。选平儿,是因她与朕两情相悦”
“而你却不同,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另一种女子”
“都说世间男子,有如这树。女子,有如这藤,永远只能攀附在那树上。大树凌云,藤蔓跟着直上青天。大树倾倒,藤蔓亦不能独善其身,世间男女,你等父母,大多如此。”
“但世间却有另一种女子,绝不愿攀附在他人的高枝上炫耀自己,宁可让自己成为另一颗树,独自迎接那寒潮风雷,清风雨露。你有你的铜枝铁干,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可以相互依赖,也可以保留各自的平等自在。此种巾帼英雄,真叫男子崇敬,叫女子叹服。”
校哥儿认真的看着她,而她回应的眼神很复杂,怀疑、审视、迷茫、憧憬、激动.......好像全都有。
“你还年幼,又在宫中,仅识得朕一名男子。今日所问,朕亦不知你是出于好胜不甘,或全是真心相托。朕先前说过,海阔天空,尽可任你作为,朕会一直信你,与信任平儿无异。日后,若你心中有了答案,自可再来寻朕”
虽然很渣男,校哥儿最后还是轻握了一下她的手,传来的触感光滑柔暖,但他依然一脸正气,如同进入贤人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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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务府的账目全面飘红,而户部的账目就是一片惨绿了。
小朝会上,毕懋良忧心忡忡。
“今岁虽无天灾,但辽东朝鲜两场大战与川黔之乱,叫我元气大伤。两京十三布政使司,山东援助辽东,湖广、云、贵援助川黔,南直隶受黄河水患,杭州两场火宅,登莱扩建水师......半个大明,皆有损伤”
“不得已,几场大战皆动用了陛下内帑,前后合计九百六十七万,内帑库存银,而今已用去一半”
“即便如此,朝廷度支依旧无法平衡,而今依然累积欠下宗室禄俸两百三十四万两”
“臣无能,却不知这明岁工作计划从何做起,这辽东与西南,明年依旧战火不断啊”
年度工作报告与明年工作计划这件事,又是校哥儿的新规矩了。并非之前没有,只是不叫这名目,而且校哥儿不爱空话与形容词,要的是准确数据,所以这个年末,六部忙的飞起,开启了九九六的福报。
“朕有个疑问,当年张太岳清丈土地,清查侵占,又以考成法严查度支,我大明岁入三千多万白银。而今如何又逐年递减了呢?”
一干老臣子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答案,却没人有勇气说出这个答案。朝中已经洗过几轮牌了,这些人算靠谱忠心的一批臣子了,但再忠心的人,也绝不敢因为忠心而背叛自己的所处的阶层。
校哥儿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孙尚书
“陛下,自数月前,即不断有奏折弹劾藩王侵占民田、私设税关、鱼肉百姓种种不法事,尤其以福王受弹劾最多”
谁也想不到,这笑嘻嘻的吏部尚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刚?
皇帝都很尴尬,捂上了自己的脸
“可福王,乃是朕的叔父,其余藩王,亦是朕的至亲家人......”
“陛下,可宗藩犯法,丢的也是皇家的脸面啊”
“那.......诸位爱卿,好好议个章程吧”
皇帝率先退场了,这种事,自然是你们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