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粼粼的水晶石壁上倒映出一张神色肃穆的脸,林立的眉毛如丝缕般轻柔,如白雪般纯洁。乌黑的龙眼之中聚着一道光芒,凝视在沉睡的虔诚立的脸上,或是忧愁,或是欣慰的空叹了一口气,那副强壮的身躯竟然瞬间变得萎靡松垮。
“父王。”龙女看到龙傲背负双手,静立的在床前,一时有些激动,高声道:“父王一定要相信女儿,等他醒过来之后我便随你去北海。”
龙傲听到龙女的话后心里“咯噔”一声,那道柔情的目光如刀一般插进了心中,他淡淡的道:“你能告诉我,他到底是谁吗?”
龙女手中端着的汤碗抖动着,一颗忧愁的心就像是暴风中的枯树,随时都有可能被摧毁。她凝着眉,轻声道:“他...他其实是...是大晔的太子李承乾。”
龙傲眉目一展,甚是意外的看着虔诚立那张惨白的脸,道:“李家的子孙,难怪这副面孔看的有些熟悉呢。”
龙女看着龙傲那张难以揣测的面容,心里七上八下的,或是害怕自己的父王在他尚未痊愈之时将他驱逐,或是害怕父王想起陈年旧事,将所有怨恨发泄在他的身上。
龙傲伸出手在虔诚立的脉门上摸了片刻,面色变得有些轻松,那双炯炯有神的龙眼中绽放着希望的光辉,温声道:“你放心吧,用不了两日他就该醒过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龙女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悲伤,看到他能够平安无事,心中尤为欢喜。转而一想,自己已经答应父王,待他醒过来之后就去北海完成和龙炎的婚约,不禁脸上又显露出悲伤和落寞。
龙傲余光憋见龙女脸上的神情转变,背对着她淡淡一笑,正声道:“好了,我也不留在这里妨碍你们了,他若是醒来就叫人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好替他诊断诊断。”说罢,一甩衣袖,大步昂首的向外走去。
龙女凝视着手中的汤碗,热气腾腾而上,似烟似雾的将她目光遮住,停在那里许久才敢上前。瞧着那张面无血色,惨淡苍白的脸,一副被人吸干体内精血的模样,真是不敢去想在草原上他们遇到的一切。
纤细的五指轻柔的抚过白净的脸颊,宽大的脑门上依稀可以看见往日里她留下的巴掌印儿。轻薄的衣衫遮不住那副健硕的身骨,一道刀痕从左臂上面滑下,一直到了第三根肋骨上才终止。刚刚凝固的血痂泛着暗暗的红色,洁白的手指缓缓拂过,柔光似水的眼睛中浮起了晶莹的波纹。
轻轻地,龙女靠在那坚实的胸膛之上,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呼吸之中,久违的舒适感叫她脸颊暗暗发红,像是刚刚成熟的桃子一般。夜丰城外,平福城中,迷雾林里,那往事如海底暗流一般,纷纷涌现在眼前。滚烫的泪水从霞红的脸上坠落,慢慢渗入暗红的伤口中,手臂缓缓合拢,将他紧紧抱住,或许在他醒来之后她将永远失去这片温暖的天地。
“疼...好...闷...”忽然耳边传来支支吾吾的声音,龙女急忙起身查看,虽然没有听清楚从他口中说了什么,但是能够看到他的嘴唇上下合动,心里已经是百花齐放,锣鼓喧天的欢喜之情了。
“不要...不要...不要...”接连三个“不要”可是让龙女听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她急忙靠近了一些,仔细去听。
“这样会伤害了你的,你不能....”含糊不清的言语说了没有多久,虔诚立就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涌而出,湛蓝的床布瞬间被黑血玷污。
“傻小子,你怎么了?”龙女惊慌失措的拿起一块纱巾替他抹去嘴边遗留的黑血,见他面色渐渐又恢复平静,立刻放声高呼道:“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此时柳丁卯刚好休息过后前来探望虔诚立的病情,听到龙女慌张的声音后,急忙冲进了屋子中,再看到那张花容失色的脸庞,还有周围迸溅的黑血,他竟也是一脸慌张。
“黑炭头,你快去找我父王来,他刚刚还说没事了,怎么会突然这样呢!”焦急的龙女看到柳丁卯进来,等不到他开口询问,已经抢言在先,一副迟了片刻就有生死危机的模样。
柳丁卯没有过多思考,转身就向外跑去,刚刚出了门就看见龙傲快步走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将他推在一边直接到了床边。
龙傲给虔诚立诊断过后,又用手指沾了一点墙壁上的黑血,细细观察后道:“好厉害的法术,他竟然将残留在他体内的腐朽黑气全都化为脓血给排了出来!”
“法术”二字已经让柳丁卯和龙女大吃一惊,更别说后面的“将腐朽黑气化为脓血”了,他们二人都知道虔诚立虽为大晔太子,却是一个不通玄门法术之人。玉清剑,苍魂珠对他相助良多,可是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可是从未见过虔诚立使用过什么法术啊。
龙傲眼中聚着金光,扫过手指上的黑血之后,心中大为震惊,这样的奇门异术绝非凡间人体能够修炼成功,而且他在用真气游走虔诚立全身之时也并未察觉到他已掌握此等异术,难道是他的真气被虔诚立体内那股神奇的真气所稀释,进而让他领悟了这样的异术?
柳丁卯和龙女紧张的盯着龙傲,期盼着从他口中能够获得解答。
突然在龙傲眼中闪过一道红光,紧接着又是一道蓝光,他问道:“这小子何时生人?”
柳丁卯想了想,道:“先生是大晔武德十年去的夜丰城,他说过那时太子刚刚出生几个月。”
龙傲呢喃着道:“武德十年....武德十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就是...不不不,不不不...”
龙女好奇的看着龙傲在那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些什么,脑袋像是失去控制一般疯狂的摇晃着,关切的问道:“父王,你怎么了?”
龙傲站在那里脑海中飞速的划过了数万种可能,可是在他心里却始终有一个正确的答案放在眼前,让他迟迟不敢断定。他怔了怔,道:“没什么,既然他已经将这些污秽之气全都吐了出来,那他就是真的没事了,你们不必担忧。”
虽然听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可是他们心中还是留存着疑惑,不过此时还是让他先康复为主,二人均是按下了心中悸动的好奇心。
龙傲转身看着气息逐渐稳定,血色缓慢恢复的虔诚立,道:“若是他再有此等情况发生你们不必惊慌,只需将他吐出的黑血清理干净就好,我想他很快就要醒过来了。”
龙女和柳丁卯同时点点头,随后看着龙傲拖着沉重的脚步缓慢的走了出去,仿佛这短短的一瞬间他全身的精力都被抽干一般。
平静的东海深底,一切都如往日里一样,暗流涌动,鱼虾成群,巨浪翻滚之时,这里还是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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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阴云将湛蓝的天空遮蔽,疾驰的电光将整齐的云层撕裂,轰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豆大的雨滴接连不断的落下,眨眼间干净的地面上已被雨水覆盖。
金黄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最后一道光辉,暗淡的云层下剧烈的狂风卷起刚刚坠落的雨滴,它们打在墙上,房顶上,还有破旧的木窗上。
李宏毅站在一间破旧的宫殿内,冷风吹起他脚下的灰尘,一只褪色的金凤翱翔展翅,紧跟在她身后的鸟群逐渐显露出来。他看着地上的金凤,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自言自语的道:“想不到这里还是当初的模样,要是你还在,我想这里也不会这么冷清。”
他环顾四周,艳红的石柱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它们还是整座宫殿里最坚实的守卫。勤劳的蜘蛛在这里的四面八方都布下了蛛网,有的蛛网竟比窗上的幔帐还要大。歪七扭八的桌椅板凳沉睡在地上,它们要是像那些金银器物一般引人注目,或许也不至于长留此地,沾满灰尘。
碎裂的镜子里隐约的可以看到自己的模样,他缓步走了上去,看到那把桃木梳子还留在梳妆台上,忍不住的将它拿了起来。回想起当年,自己拿着这把梳子为她梳头的情形,李宏毅心中不禁有些甜甜的感觉。
迅捷的脚步声伴随着稀里哗啦的雨声传入了李宏毅的耳中,他侧目怒声道:“朕不是告诉你们了,谁也不准进来打扰!”
高公公道:“陛下,事出紧急,老奴不得不前来打扰,还请陛下治罪。”
“你讲。”精炼简短的二字,丝毫没有失去他本有的气度。
“西舟山来报,金胜光和孟一凡二人不知去向。”
“什么?!”李宏毅震怒道:“那里有几千人马,竟然连一个老头子都看不住?”
高公公道:“陛下,他们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人啊。”
李宏毅道:“罢了罢了,一群废物!”说着他将手中的梳子放下,快步走出了破旧的宫殿,向着武安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