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工的活并不轻松,但舒月是闻鹤硬塞进去的,没人愿意为难她。
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没人会要求她去做什么。
起先舒月的工作非常轻松,只是拎着鞭子逛几圈。
虽然寒风凌冽,偶尔会刮伤她的脸蛋,但比起被困在闻鹤身边,舒月还是更喜欢这样的日子。
直到有人死在了她眼前。
死者约三十岁,身形消瘦,铲雪的时候摇晃几下,被另一名监工拿鞭子抽打过后,倒在雪地中,再也没有爬起来。
这件事大概是个引子,监工喊几声发现他还不醒来,找大夫过来给他把脉。
但大夫来后,却带来一个噩耗。
他捋着胡子说:“兵爷,这人死了。”
这事不大不小,但许多人却扔下手头的工作,把打死人的监工围起来,喊着让他血债血偿,说他们要罢工,要离开这里。
讨回公道是假,想要回到以前白吃白喝的日子却是真。
房子还没开始重建,这里的雪也没清理完,舒月站在废墟之上,视线落到尸体上,久久不能回神。
耳边的声音太嘈杂,舒月最终被呐喊声吵回神,思索许久,还是走上前高喊:“都安静点。”
到这种时候,自然无人在意她微弱的声音。
她也没指望这些人能都听她的话,喊过之后,她便询问大夫:“他是怎么死的?”
“我也不太清楚,脉象不太对劲?”大夫只是被随便抓过来的草台班子,只会抓点风寒药,哪懂得这些事情,他嘟囔几句,“说不准是累死、饿死的?”
舒月冷声说:“找仵作过来验尸。”
百姓命贱,通常死了便死了,不会有人在意。
但他是大家暴动的引子,众人就不嫌弃麻烦了。
舒月的话刚说出口,就有监工跑去衙门借人。
他们也觉得这人是累死的,但他们不敢承担这个过错,有舒月出来揽局,他们自然乐得轻松。
将舒月的话听进去的人自然是想将过错甩到她身上的人,但舒月是真的觉得此事蹊跷。
粮食足够,带过来干活的都是青壮年,监工被喊来磨洋工,也懒得催他们快些干活。
这里的任务量与繁重的徭役无法相比,甚至很多老爷喊人干活都比这累得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累死个人。
监工人少,但手中有武器,并且积威甚重,在仵作赶来之时,百姓也只是吵着要讨回公道,并未闹到刀剑相向的地步。
仵作被拉着从人群中挤过来,对着尸体摸索半天,又是敲打又是放血,最后才说:“被毒死的。”
他指着地上的血:“颜色不对。”
然后又指了指死者漆黑如墨的脸:“光是看这脸色,便能知道有毒。”
舒月并无猜中的喜意,冷声说:“接着查。”
这份答案无法说动所有人,没过多久,就有人说她联合仵作欺骗他们,就算有毒也是临时下的。
舒月听后忍不住翻白眼,一鞭子甩到不远处的石头上,随着破空声与近乎爆炸的响声响起,石头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白痕:“我平时不打人,只是因为怕你们受不住,不要当我脾气很好。”
“他倒下后就被大家围着,难道你们都是瞎子,还能让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我会将不安分的人揪出来,你们若想当出头鸟,被鼓动的棋子,那便多想想闻……”舒月难得没有直呼其名,“闻大人带粮草过来之前,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处理完雪灾我们便会走,到时候严州又要回到老样子。”
言尽于此,他们再想不通,舒月便不会去管。
她如今最讨厌蠢人,甘心被利用的人也好,背后利用他们的人也罢,她一视同仁地鄙夷。
舒月稳住局面后,这些人获得了半天的休整,而给死者投毒的人也找了出来。
是他的邻居,说是入秋挖的野菜,与他分食的时候没想到有毒。
但他活得好好的,并未表露出任何不适,而且调查后,发现毒草是他去医馆买来的。
蓄意谋杀的罪名落实,这人就被送进衙门审问,但还没问出结果,他就死在了牢里。
是真的如衙门那边所说染疾去世,还是有人杀人灭口,一切都无从得知。
知道这件事的舒月皱起眉,费解地看向闻鹤:“你明知道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将人扔去衙门?”
“严州也太乱了,好像从上到下都找不见一个清白的人。”
她难得办好一件事情,如今无法圆满结束,自然难免牢骚几句。
闻鹤随口回答:“因为没必要查清。”
他懒得做无用功,送舒月过去只是想给她找点乐子,磨砺一番。
舒月做得很好,但他又开始不忍,在压根没演变成暴动的乱象出现后,他就把舒月喊了回来,接着困在身边,哪也不让她去。
得到自由又失去的痛苦远比没有失去更痛,舒月几次试图出门无果后,对待闻鹤的态度愈发恶劣。
她赤足碾在闻鹤的腿上,凶巴巴地说:“凭什么?我就要查。”
闻鹤倒未因她的举动生气,抓住她的脚踝后,满含笑意地说:“你若能在府中查清,我不阻碍。”
若真有这般能耐,她也不至于待在闻鹤身边当个睁眼瞎子,所有信息来源全靠闻鹤的施舍,和府上或真或假的八卦谈论,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嘀咕一句:“倒不如之前真瞎。”
闻鹤笑不出了,他顺着自己手中的脚踝向上看去,瞧见躺在床上的舒月脸上的厌烦,松开手后,凑过去将她困在阴影中,然后掌心抚摸上她的脖颈。
阴暗处看不清他的表情,舒月却能感受到他的不满。
森冷的声音从身前响起,满是恐吓的意味:“别让我再听到这种话。若再听到,我便……”
闻鹤垂眸收起情绪,起身后说:“你在外受冻多日,身子还需补补,厨房做了药膳,你去用吧。”
她下意识询问:“那你呢?”
“我出门。”
他抚平衣上的褶皱,披上披风,便离开这里。
舒月皱起眉,没有下床去用膳的打算。
其实在京城的时候闻鹤也总是这样早出晚归,见一面都难,当时她庆幸如此,如今却只觉得烦闷。
她想知道闻鹤都去做些什么,他将自己带来,却又不告诉她太多事情,真是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