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迎着刺眼的阳光向沙滩上走去,身后传来喧嚣:
“船员呢?谁来把我们的船开回去?它不能一直在这里搁浅!”
“唉!”
陈摇了摇头,尽管太阳如披风般照在她身上,她的身体感觉一阵依旧冰凉。
陈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心性,她这辈子也不会对罪恶妥协,可她现在开始思考罪恶的定义。
不知为何,坐在沙滩上的陈想起了炎国最有争议的真龙。
那场诛神之战,即使从神明的视角来看,也能算一场真正的战争,更何况是凡人的眼光。
残酷性自不必多说,多少人的牺牲,多少家庭的妻离子散,换来炎国成为无神之地。
可这场战争也打光了炎国的国运,后世的人们如履薄冰地为真龙还债,几百年了还没有还清。
而泰拉诸国没有人试图招惹巨兽,照样活得好好的,炎国人便不禁考虑,当年斩神,究竟值不值?
真龙讨伐神明,源于神明的不敬,但因一个“不敬”就要造成如此大的牺牲,套用一下公式就是“我不禁要问,大国崛起,为何不要小民尊严?”
好,复看多索雷斯,外面战火不休,内部安如磐石,乍一看坎黛拉干了一件庇佑众生的大好事。
但这里并非歌舞升平,如果说龙门的心脏是鲜活的,健康的,那多索雷斯的心脏就是发霉的,灰暗的。
城内的灰色产业和黑色产业源源不断地为多索雷斯输送脏血,使其保持着繁华。这里的人们醉生梦死,人均三和大神,整天浑浑噩噩,如同被圈养的牲口。
陈发现,当年的炎国和如今的多索雷斯是两个极端。
一个宁争一口气,一个就要一碗饭,最终要尊严的那个百废待兴,不要尊严的那个海晏河清。
陈大为震惊,认知与现实相悖,到底哪个正确?
历史已成过去,尽管后世的人们用多少架空文学、用多少假设,都无法给出第二种可能以供对比,但至少现在存在的东西,是可以为今人所更改的。
“江徽啊江徽,你这么孜孜不倦的造孽,真的是为了自己的快乐吗?”
陈迷茫了,她看不清真正的正义是什么样的,罪在当代功在千秋之事与功在当代罪在千秋之事,哪一个应该被制止?
前者当代人无法忍受,后者后来人无法忍受,可两种事情都有受益者,试问所谓“正义”到底是代表谁的正义?
“难道连正义……都……都……”
陈垂下了头,哀伤地呢喃道:“都有阵营吗?”
她回想起当时阻止江徽时,江徽那不可一世的眼神,仿佛在嘲笑她的短视。
“也有可能,只是事后包装的一个说法吧?”
陈再度陷入了架空陷阱,事情已经过去,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是真是假。
现在的多索雷斯人认为他们是阻止了江徽阴谋的大英雄,也许一百年后,则有人认为他们阻止了多索雷斯的民族觉醒。
凝望着手上的赤霄,陈的思绪翻滚,好像那迎面而来的浪潮。
“我不懂变通吗?”
她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一句话:
世界不是黑白色的,而是一道精致的灰。
陈一阵失神,我错了吗?为什么坚持正义会错,难道这片大地只有像江徽这样的人才是对的?
“喂!批脸龙!”林雨霞从陈的背后走来,一向机敏的陈居然没有发现她。
“你在想什么呢?”林雨霞坐在陈的旁边。
陈罕见地没有朝林雨霞哈气,只是低声道:
“我在想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林雨霞伸出手来,“闹剧结束了,和我喝一杯吧?”
陈第一次觉得林雨霞这个黑帮头子看上去很顺眼,她攀着林雨霞的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
“行。”
林雨霞双手抱胸道:“你刚刚坐在阳光下,我都看不清你的脸了。”
“是吗?”陈犹豫了很久,说道,“那个,我欠你一句谢谢……”
“什么谢谢?”林雨霞却没反应过来。
“就是在沙滩上,如果你不拉住我,我估计就会被混乱的人群踩死。”
“哦,举手之劳,不必介怀!”
“还有,我没想到,你也会和我一起对抗江徽……”
“你觉得我会袖手旁观?”
“嗯……”
林雨霞转过身来,对陈说道:“如果江徽执意要杀你,你还会出手吗?”
“会!”陈想都没想,不假思索地说道。
林雨霞怅然,如果是自己的话,恐怕会选择明哲保身吧?
但陈就是陈啊,永远不可能对罪恶妥协,这和她的身份无关,即便没有高贵的血统,没有强大的背景,她依然会选择硬刚到底。
血统、背景,只是她在对抗罪恶上的一点小工具而已,不会束缚住她的手脚。
“你没必要思考那些有的没的。”
林雨霞认真地对陈说道,她见陈的眼神一会儿空洞一会儿锐利,就知道这个笨女人一定是陷入了死胡同,想不开了。
“可是我……”
“没!必!要!”
酒吧门口,老板恭恭敬敬地将这位黑帮狂花请进门,在夏日大奖赛的前一天,也就是海选赛时,林雨霞刚刚上门砸了场子。
从那时候开始,这家酒吧就改姓林了。
要问林雨霞为什么这么做,那是为了方便调查坎黛拉交代的案件,酒吧这种三教九流之辈频出的地方,最适合充当耳目。
“我想不通,我实在想不通!”
陈点了最烈的酒,可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
“想不通什么呀?”
陈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诗怀雅,你们也在这里,真没想到。”
“哼哼!”
诗怀雅得意地翘起尾巴,她身后的星熊微笑着给陈和林雨霞打了个招呼。
“死老鼠,我可算是抓到你了!”
林雨霞翻了个白眼,对诗怀雅道:“我又没跑,反倒是你,脑子真是有病!”
诗怀雅大怒:“你的脑子才有病呢!”
林雨霞细数道:“哪有人见好朋友出去旅游,自己偷偷跟上也就罢了,到了地方还要躲着别人的?”
“你自己说说,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诗怀雅别过头道:“本小姐乐意,你管得着吗?”
“呵呵呵!”林雨霞低头喝酒,“我的确管不着。”
诗怀雅自觉没趣,便问陈道:“老陈,你到底想不通什么?”
陈的脸上流露出哀愁,这让诗怀雅惊叹不已。
“你这是放弃做正义的伙伴了?”
陈将自己的所见所想对昔日的老朋友们诉说了一遍,哀伤道:
“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诗怀雅和星熊哈哈大笑,陈不明所以。
“你们笑什么?”
“我笑你傻啊,老陈!”星熊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你考虑这么多干嘛?”诗怀雅露着小虎牙调笑道。
“我们眼中的陈晖洁一直是一个坚持着正义的人,她坚守着自己的道德底线,坚决与任何不法行为作斗争。”
“你说你啊,何必去和一帮道貌岸然的政客相靠拢呢?”
陈一时哑然:“我……”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诗怀雅豪放地挥手道,“陈晖洁是大侠陈晖洁,又不是龙门总督陈晖洁!”
“政客千方百计要求利益最大化,而你,我的朋友,你只需要在民众遇到困难的时候该出手时就出手!”
陈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她顿觉一身轻。
是的,她应该是个浪迹天涯的侠客,而不是老谋深算的政客。
手持威光,便是为了扫清世间恶行。
我生下来,就不是为了妥协而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