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被马车颠了一下。胳膊冷不丁撞到厚重的木框上,惹得她呼痛一声。
萧琰沉下冷眸,“胳膊也伤了?”
“嗯。”若雪眼睫不自在地颤了颤,像是雨水打在池塘,泛起的涟漪。
“那百花楼的东家跟罗知州有交情,叶七他们查了一些线索,恐怕是宁王做的。”萧琰眸光深深地刺向若雪。
他之前故意以若雪的名义,在陇山围猎时通知常贵妃,没想到宁王党竟然不领情,还想置若雪于死地。
“是吗?”若雪捏着一块药膏,缓缓揉着高肿的脚踝,可因着胳膊受伤,动作始终有些凝滞,略显笨重。
她心里想着,李拓那厮还真是,会甩锅。一个移花接木,便将青娥军做出的乌龙栽赃到宁王身上。
有趣的是,他的这番骚操作,竟然骗过了萧琰手下的暗卫。
若雪垂眸深思,那自己得好好把十三影卫这一柄刀锋磨亮,好助她将萧琰从龙位拉下马,避免前两世的悲惨命运。
“别心不在焉的了。”
萧琰大手捞起药膏,一只手托着若雪的脚踝,另一只手心擦着足量的药膏,轻轻地往红肿处涂抹。“我来吧。”
若雪怔了怔。
她掀起眼皮,看向萧琰惨白的脸色,“你这几日受苦了。”
萧琰笑了笑,“夫人食言了。”
明明说好的,每日替他施针。
若雪微微一笑,“那怎么办?”
萧琰没开腔,只是认认真真地一遍又一遍摩挲着她的脚踝。
“药膏已经涂好了吧?”若雪提醒道,萧琰已经涂了不下四五遍药,还在轻轻地按摩着。
“不能再出这样的岔子了。以后我让叶七跟着你。”
萧琰冷眸颤动,一瞬不错地看向她,“你知道吗?在我的计划中,宁王,不出三年,将会是我的阶下囚。可眼下,我现在等不及了。”
等不及将萧婴碎尸万段。
他甚至不敢问若雪,在暗室里是否有遭受什么折磨。
他怕听到她的委屈,他会疯掉的。
若雪心头一震,萧琰就因为她被绑一事,竟然此时此刻就已经对宁王生了杀机?
萧琰口中的不出三年,要囚禁宁王,也确有其事。
原主前两世,这三年内先后两次废太子,然后便是宁王倒台,景帝暴毙,三年后,萧琰登基。
以萧琰的心机和手段,他说到的事情,一般都能做到。
若雪连忙按住萧琰的手,“没事的,我没有受任何委屈,只是被关在暗室里,每日还有人给我送餐食。”
萧琰的手很凉,一大一小两只手一接触,便像是春日的暖风,吹化了山间的冰雪一般。
“我猜想着,宁王此般行事,应该是害怕我受东宫的嘱托,遏制住了绵州时疫,将功抵过,他不好对太子发难。因而,此刻只是将我困在百花楼,不让我去控制住时疫防治的局面。”
若雪一面说,一面瞅着萧琰拧紧的眉头。
说完,萧琰眉心舒展开来,温言道:“你没受什么磋磨,那就先留宁王几年。”
萧琰揉着若雪右手的虎口,轻轻一按,“当日,你要送我的孔明灯,还一直在驿站放着呢。等你好了,我们再去放灯。”
若雪微微颔首。
此刻的萧琰像是发毛了的野猫,必须顺着毛掳,不然谁知他会做出什么疯事来。
萧琰果然笑了笑,眸子深处是若雪从没见到的天真,一片亮闪闪的,灿若星河,“这一次,夫人,可不能再食言了。”
他嘴中的夫人二字,说得可越来越顺溜。
若雪也懒得再纠正。
大地被太阳一晒,蒸出了一片热气。
若雪被地气这么一熏,身上发潮,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萧琰察觉到她的动作,从袖中掏出一片冰蚕丝的锦帕,给她擦汗。
“没关系的。”若雪一时间受不了萧琰如此温柔的一面。
萧琰立时眸光发寒,“不需要吗?”
“需要的,需要的。”若雪轻笑一声,怎么觉得萧琰越发情绪不稳定了?
从前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装不下去了?
好似一枚完好的玉珏,偏偏有了一道裂纹。他的戾气,终于在她被解救之后,毫不保留地倾泄而出。
到了驿站,若雪被白月搀扶着沐浴了一回,终于解除了连日来的疲惫和高度紧张。
珊珊这几日,刚从明台县到了府城,帮她固定好受伤的胳膊,“这些时日,你的胳膊动不了,得好好休养。”
若雪蹙眉,饮下一盏清茶,“时疫可还没控制住。”
萧琰站在外间听到若雪的这句话,大步绕过玉屏风,高声道:“夫人好生休养,时疫的事情,我找人来帮扶你做。”
“谁?”
“李拓,听说洛州神医,前不久来了绵州府城。他的医术独步江南,应该是有些才干的。”萧琰思索片刻,回道。
若雪笑了笑,“就算有神医,我也不得不在场啊。”她原本还在考虑,如何将李拓光明正大地放在身边,萧琰却举荐了此人。
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的笑意十分真切。
萧琰听到她话语间的明快,心头也跟着放晴,嘴上却冷哼一声,“总之,能不用你动手的,你绝不能动。”
“你的任务,就是将自己的身子养好。“萧琰再次重申。
两人说着闲话的当口,白月机灵地拉着珊珊的衣角,溜走了。
萧琰坐到若雪的面前,“时疫的问题好说,可崔平的贪墨案,确实实打实的难办。”
若雪不敢置信地抬眸,“怎么还有王爷办不到的事儿?”
这话,实实在在让萧琰的眉梢染上一层喜色。原来,在若雪心里,自己还是有些分量的。
萧琰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捏起若雪刚喝过的杯盏,对着瓷杯上留下的红印,薄唇精准地贴了上去,将茶一饮而尽。
“我查了所有卷宗,又重新审了犯人,崔平贪墨修理河道银两是事情,并不是宁王栽赃,而是确有其事。”
若雪挑眉,尽力不去在意,萧琰用了她的茶盏这回事。“这么说,崔平是真真正正洗不脱了?”
她沉吟,难道这件事又要像前两世,那般再次成为废太子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