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马不停蹄。
中午大太阳,高高挂在天上。
王三正抹一把汗,指着面前不远处的房屋开口:“前面,前面就是上京驿站,乃是出上京城遇见的第一所驿站。”
“重甲营的人,不在官道驿站附近休息,咱们先去吃午饭,然后再赶上他们。”
“一切都听大人的!”叶刘京点头回答,紧紧跟在王三正身后。
驿站里人来人往。
现在虽是夏天,可已经步入六月,再有两个月,就赶上秋闱,附近州县的学子,大多都想来上京城考试。
若能考上,可直接等待明年的春闱,省得来回奔跑。
就算是考不上,万一自己文章得到哪位大人物的赏识,也是大好事一件。
叶刘京赶着马车,停在驿站前,他没开口说话,立马有小厮前来迎接:“大人,实在对不住,咱们这住满了,人多,您看您能不能移步,这向东五十里,还有一处驿站!”
叶刘京从怀里拿出银子,砸在桌子上:“走到哪都晚了,你帮我们随便准备点吃食,我们就在外面吃。”
小厮看见银子眼睛都直了,他能看出来,叶刘京是从上京城来的官员,看上去品级还不低。
以往这些官老爷来吃饭,不想办法拿些银子就已经够好的。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官老爷给银子。
“好!您等着,我这就帮您安排!”小厮上手就要拿银子,另一只大手拦住他。
王三正拿起桌上银子,摇头:“咱们来驿站吃喝是应该的,怎么还能给钱,就算给也不应该你给!”
他将银子丢给叶刘京,从自己怀里拿出一锭更小的银子递给小厮:“这当爷给你们的赏钱,快去准备。”
小厮不敢多话,连忙捧着银子去柜台。
叶刘京好奇开口:“大人,为何这么大方?”
“嗨!出来公干,花自己的钱,那还能算公干?”王三正得意。
“花衙门的钱,何必心疼!你这一趟花得银子,不管多少,留下凭证,回衙门我帮你报销。”
叶刘京长了个心眼,能少花钱,他有什么不乐意的。
他进京城的时候,身上也就带着两千两银子,皇上赏赐说是万金,其实也就十两银子,还不够他给发那公公的赏钱。
鱼龙使每个月俸禄十两银子,加上些吃食布皮,十五两银子顶天了,这些钱在上京城压根就不够活着。
叶刘京也没想到,他小时候看戏文,那些书生武夫都要当大官,可当上大官还有要考虑从哪弄银子这一天。
小厮很快提上一壶凉茶,两碟卤肉,三人慢慢吃着,王三正不着急,叶刘京就更不着急了。
一旁桌子上,有书生,有武夫,几个人围坐一块,出门在外都是逆旅人,不讲究身份。
几人自顾自聊着。
那书生低头叹息:“唉!若不是东都最近闹得太厉害,谁愿意来上京城参加乡试。”
腰间挂着小锤的武将奇怪抬头:“这位兄台,我刚从外地回京。我听说东都有东王坐镇,能有何事?”
闭眼休息的六品小官,睁开眼往他们这桌看去,不屑开口:“东王?源头就是从东王这来的!”
他身旁的儒生同伴连忙提醒:“葛兄,不可多言!”
“怕什么!天子脚下,青天白日,还能让他东王遮住太阳?”六品青衣小官明显不服气。
他面容刚毅,叶刘京看得出来,这是个干实事从底层出来的官吏,这种官吏,对那些依靠世家背景出身的大人物,说不尽的鄙夷。
武将奇怪:“兄台可否说道说道?”
“哼!有什么不敢的!半月前东王家的二子,出外巡游,在阳江上见一女子美貌,就心生贪念,他趁着四下无人,杀了那女子!”
武将气得手发抖:“东王乃是军中豪杰,这二子竟然是如此可恶之人?”
他身旁书生掩面:“也不一定,东王在东都一向名声出众,对读书人也从来是爱护有加,绝不慢待,我猜想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这书生,读书傻了!”青衣小官站起大骂。
“当日,两家仆人都能证明,东王家二子入楼船之后,不久楼船里就传来争吵声,待仆人进去,那东王二子畏惧晕倒在地,那女子已经死了!”
“小小楼船房屋内无他人,四周有仆人,无人进入,怎么可能有误会?”
武将站起,愤怒开口:“肯定是,那东王家二子杀人!那女子家畏惧东王名声,不敢报官!”
书生摇动折扇辩解:“并非如此,那女子也不是一般人,她乃是退隐的安阁老家小孙女,也是安阁老最疼爱的孙女。”
“安家女子是刚从京都回来,在阳江上意外遇见东王二子,上京城到东都,走水路要两天一夜,她一天一夜就回到东都。”
“说不定,是在上京城水土不服,身患疾病,着急回家,谁知道在路上遇到仰慕她的东王二子,正好……正好病发了!”
愤怒武夫提起小锤,指着书生脑门:“你这书生,到底受了什么恩惠,要一直帮东王二子说话!”
书生诚恳回答:“恩惠?自然是有的,我家庄子就是东王家的,他收租比一般人家少了三成,我家才有银子,送我读书。”
“待我考上童生,东王更是免了我家租金,后来我考上秀才,东王更是派人招我入东王府下私塾读书。”
“我相信东王是好人,东王二子也定然不是坏人!”
愤怒武将放下小锤,冷哼一声:“你这书生,虽是非不分,但也是知恩图报之人!”
“不过,那安阁老家死了人,他就没有上京告状?”
书生无奈摇头:“告了,绣衣卫都去了不少,可不见成果,这些酒……”
“嘘!”说起绣衣卫的名头,连一旁坐着天不怕地不怕的青衣小官,也觉得大夏天有些冷。
他挥挥衣袖站起:“书生,你好好考试,莫想这些,特别是,那些人的事,莫要提!”
“为何?难道,他们人如鬼魅,还能听到咱们讲话?”书生不解,他不是官场人,自然不知道绣衣卫那些无孔不入之人的可怕。
“噗噔!”四周寂静,无数眼神落在驿站之外那张桌子。
叶刘京尴尬弯腰,捡起鱼龙使的铜牌,塞进怀里,环顾四周开口:“你们聊,你们聊!”
他牵马车离开。
驿站里,诸人目光对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阵风沙吹过,所有人哆嗦一下,提着行李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叶刘京坐马车上离开。
他歪着脑袋看着一点都不着急的王三正,开口询问:“大人,咱们去东都,正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对!”
“所以,大人才一点都不着急!”
王三正拉住马缰绳,对他点头回答:“这件事,传到咱们衙门里,就跟那群家伙知道的差不多。”
“可他们不知道当年皇上登上皇位,可有东王不小的功劳,陛下跟他兄弟情深,曾言‘吾不可远离东王’,所以东王才封在东都。”
“而安阁老……曾是太子的授业恩师,他出上京城时候,太子以弟子礼,跪拜送别!”
“这事不大,可别人处理不得,而咱们绣衣卫却又没办法处理。”
叶刘京了然,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未来的皇上,绣衣卫依附皇权存在,无论处理哪个都是犯错。
“那不对啊!照你说,案子很简单,咱们去就行,又不是剿匪,为何要重甲营的人也去!”
王三正扭头看一眼轿子,叶刘京掀开轿子帘,脑袋探进去,再出来说道:“睡了!”
王三正这才望着东都开口:“因为,刚开始去查案的蟒袍使死了!”
“死了?”叶刘京睁大眼睛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