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素琴家楼下,见麻将馆还没开门,于是,按响门铃,去往她的租房。
坐在电梯里,我想起冬夏,心说,她不会还在素琴家吧。
如此一来,不免有些忐忑。
到了素琴家门口,见门口没有摆放鞋子,又侧耳听了听,屋里并无说话声,这才放下心来,伸手,轻轻叩门。
很快,门开了,好像素琴就在背后,等着我敲响似的。
她仍穿着睡衣,眼里有光,脸上笑容生动,像换了个人一般。
目睹此情,我放下心来,问素琴有何喜事。
她却不急了,好像要把难得的喜悦,不断延长似的。
素琴从桌上拿起一只苹果,蹲在旁边削皮,削皮,递给我,说道:“来,先吃个苹果,笑容纹的苹果,超好吃。”
素琴说话时,带着笑,那笑容,像她正在削的苹果。
素琴递水时,弯了一下腰。
无意间,我望见她没带罩杯,脸上火辣辣地烫。
我埋头吃苹果,不敢讲一句话。素琴双脚交叉,倚在墙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我吃苹果。
往垃圾篓丢苹果核时,我的目光,碰触到了素琴的脚,她穿双凉鞋,光着脚。
只是,看不到脚趾头,也就没办法,拿她的脚,与丽枝那双脚相比。
“冬夏,她,跟你讲了吗?”素琴终于开口了。
我不解,摇了摇头。“她准备去大芬油画村,接手一家画廊。”
素琴用手指梳弄头发,她有一头乌黑的秀发,令许多女人羡慕。
我说:“这是好事啊。”
心里却在想,连素琴都觉得,冬夏有了什么事,会讲与我听。谁知道呢,我什么都不清楚。
看来,在冬夏眼里,我已和局外人,没什么分别。
素琴接着说:“好像是他前男友,叫什么来着,我一下忘了他的名字,是他怂恿的。”
我赶紧答:“阿锋吧。”
素琴说:“对,就是他。”
因为知晓阿锋的名,我觉得在素琴这里,扳回了一局。
“大芬油画村,大名鼎鼎,我早有耳闻,也听冬夏提过一嘴。虽没去过,但我早就听说,生意早就衰落了。现在去开店,有些急流勇进的意味啊。”我并不看好冬夏开店的前景。
素琴频频点头:“我这这样觉得,劝她慎重点。但她很坚定,看来,到底是爱情的力量啊。”
素琴讲话时,手里拿着那把水果刀。讲到最后,刀子弹了出来,刀刃的光,晃了一下我眼睛。
素琴意识到不妥,赶紧收好水果刀。
“不过,我想讲的,不是这件事。”素琴换了一个姿势,说:“但这是由头。她去开店,就不能当房东了。想来想去,她想到了我。她虽然是三手房东,但还是能赚些钱的。”
我说:“这当然是好事啊。可当二手房东,从房东手里转租一整栋房,得花上百万吧。”
素琴说:“对的,不过,冬夏让我先看房,反正她与前房东签的合同,还没到期,钱先由她垫,不着急问我要。”
我说:“那敢情好啊。”
原本,我听素琴讲,阿锋怂恿她去大芬油画村,以为他心术不正,要花一大笔钱呢。现在,看来,我多虑了。
如此,冬夏想去闯荡,倒是好事。毕竟,画画是她的爱好,如果用爱好养活自己,会是很幸福的事。远比当三手房东,要开心多了。
素琴说出了她的担忧,冬夏的合同,还有半年。这半年内,倒没问题。若半年过去了,她拿出承租费来,怎么办?
再说,如果冬夏急需用钱,难免会打房子的主意。到时,生意没做成,倒害得两人闹起矛盾,就得不偿失了。
我理解素琴的担心,细细分析给她听。
其实,对她来说,和她劝大石去上海,其实质是一样的。开麻将馆,再怎么说,都有点歪门邪道的意思。
而且,是在城中村,偷偷摸摸地开,没办证,不交税。名不正,言不顺。一旦文化执法,关门是小事,罚款则是大事。
就算没被查,正常运营,作为老板,素琴抛头露面,今天对这个男人露笑脸,明天被另外一个男人,开露骨的玩笑。
别说大石不舒服——他只是不说而自己——就连是我,看在眼里,也觉得别扭。就好像,她变成了一个人似的。
当然,我懂得素琴,她可以当两面人,对着牌客展露迷人笑颜,而内心坚守初心,洁身自好。但麻将馆里,七神八怪,啥人都有,不是么?
素琴为了拉来牌客,用尽心机,让男女搭档,推动赢家请吃宵夜。这中间,会发生多少情事?
若都是单身男女,组成临时的夫妻,倒还罢了。
问题是,难免会发生一些,三角或者四角关系。
又或者,男子或者女子的老婆或者老公,同在深圳,得知自己的爱人,与牌客暗渡陈仓,岂不暴跳如雷?
只当家庭内部矛盾,还算小事。网上有太多类似新闻,带了一群人,趁两人正在欢愉,破门而入,抓个现行。
所有这些事,归根结底,账都会算到麻将馆上。
抛开道德不论,作为麻将馆的主理人,素琴岂能不被人非议?
凡此种种,我都觉得,趁早离开麻将馆,找一个长久正道的营生,才是聪明之举。
听罢我的长篇大论,素琴心有戚戚:“说实话,开麻将馆这段时间,虽然赚了些钱,但你不知道,我经常失眠,有时,甚至整宿整宿睡不着。不怕你笑话,如果不是大石在身边,我可能很快就崩溃了。”
素琴说着话,再次变得忧伤起来。我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送到她手里,劝道:“现在正好,冬夏给你机会了,还犹豫啥呢。就算,如果真有万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素琴静静地望着我,听得很认真。
我接着说:“如果真有万一,你也不用慌,麻将馆和当三手房东,两者不可兼顾,你也兼顾不来。就算到了最后,房东当不了了,还可以重来再来,不开麻将馆,也可以进厂打工嘛。我现在去了行政部,领导对我也不错,要招一个人进去,弄个好一些的岗位,还是做得到的。这一点,你大可相信。”
这一番话,我很动感情,讲得声情并茂。
素琴听罢,深情地望着我:“今天叫你来,真是太正确了。谢谢你,真的。我这一辈子,遭了很多罪,吃过很多苦,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能够认识你和大石,我这一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