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鳏老爹送点粮米。”陈世非答道。
陈世非找了个布袋,去粮缸里盛米,打开粮缸,才恍觉,自家的粮也不多了!
虽然仗着无赖的皮,李大户不敢来收他的粮,但他的手太散,东家一斗,西家一斗,不知不觉的,自家的粮也只剩大半袋了,他掂了掂,大概六七十斤!
他想了想,干脆只留下两碗米,提起那六七十斤的粮袋说:“我去给鳏老爹送粮,你们安生着!”
他准备把这六七十斤米都给鳏老爹送去!
熬不过今夜,留着这些粮自然没用!
熬过了今夜,他们也要做一件大事,往后也不在村里吃粮了!
石磐问:“你伤行吗?”
“这会儿不太疼……”陈世非苦笑:“估计中毒不浅!倒方便处理后事,一会儿回来给你们做饭,大力的猪大肠,我想办法讨一副来,你俩还想吃啥?”
“嘿嘿!”牛大力高兴道:“那你快点儿,别整治好了,俺身上痒起来,吃不下了!再给俺弄十斤酒,一醉方休,万一醉里不觉痒,明早醉醒,嗨,熬过去了!”
玉君和石磐两人好笑的摇摇头,他俩此时,都没心思想吃的,心境倒被这个憨货比下去了!
鳏老爹是前几年逃难来的,他说他曾经也有儿子儿媳,两个孙子一个孙女,都死了,只剩独自一个,在村边搭了个茅草屋,倒活了下来!
给老鳏把粮放下,抬头看了看屋顶,屋顶上又有了一个窟窿!
陈世非心中郁郁!
村里人居,都是茅草屋,屋顶耐不住风雨,每年冬天都要修一次,往年初冬,他会带着兄弟们把村里老人屋顶危房统一修缮,今年还没来的及!
但现在,实在没力气修了……不知道老人们该怎么过这个冬天!
本来他一个计划,能保证老人们的温饱,熬过这个冬天,但现在,一切都成空谈了!
……
从鳏老爹家出来,他本想去屠户家买副猪大肠!
但刚离开鳏老爹家,身上的伤,就突然发作了!
一会儿痒一会疼,半边痒,半边儿疼,又痒又痛,也不知是痒是痛,手脚发软,走路无力!
老牛的猪大肠,实在没力气去买了!
一步一挪,终于挪到家,家中三人,伤也发作起来,玉君石磐两个哼哼叽叽的低声呻吟,牛摩天没有呻吟,但也没再惦记猪大肠,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生无可恋!
陈世非挪到三人身边,就势躺下,到这地步了,想做没做的,遗憾不遗憾的,都不想了,跟兄弟们一起,死也没啥可怕的!
还有二十个兄弟,都在十多里外的村里,想见他们一面,还有些话想对他们说,但现在……希望他们不要放弃……算了,不想了!
这个世界,活着都是罪孽,死了反而是救赎!
不知道过了多久!
门板一响,一个人影进来!
陈世非慢慢转头看去,是鳏老爹!
他端着瓦罐,推门进来!
“想着你们受伤,没力气做饭,我给你们熬了粥!”鳏老爹进门后说着,分了四碗粥,端到四人近前:“不热的,喝了吧!”
粥里面放了不知道是什么野菜,黑黑绿绿的,陈世非虽然没力气不想动,但不忍拂他好意,打起精神,端起碗来一口喝了!
牛摩天摇了摇头,现在的他,卤大肠都懒得吃,何况这一碗苦味的粥!
“知道你没力气……”鳏老爹把粥端到他嘴边:“你张张嘴,我喂你……”
“呵……”两米多的汉子,还叫人喂饭!牛摩天强打精神,接过了,一口气喝了!
鳏老爹又看向玉君和石磐,两人勉力苦笑一下,也一气喝了!
鳏老爹收起瓦罐往外走,一边说:“歇着吧,我明早再来送饭!”
“不用……”牛摩天难得又耍起嘴皮子:“明早咱们成仙,用不着吃饭了!”
……
窗前朝阳千般耀,床头斜移半寸光。
陈世非,躺在地上,觉得脸上一片温暖!
他睁开眼睛,伸手遮阳光!
“嗯!这是……还活着?”
他豁然坐起!
他左手捶石磐,右手扯玉君,脚踹牛摩天:“醒来!醒来!死了?活着?”
“死老客,乱尥什么蹶子,一桌菜,我都没来及吃!”牛摩天一把推开陈世非的脚,嘴里嘟嘟囔囔的不想睁眼,正想再续旧梦,突觉不对,猛然坐起,瞪大眼睛,砰砰两拳,擂在胸口,惊喜大叫:“活的,我还活着!她娘的!我还活着!”
玉君,石磐猛然坐起,神色惊喜莫名,在身上伤口处按了一遍,不但没觉得痒,连疼也不太疼!
“这是……熬过去了?还是做梦?”彦玉君说!
他是亲眼见过中菟毒而死的人的惨象的,自己恨不得把自己骨头上的肉剔净了!
他们四人中了菟毒,睡了一觉,就这么轻轻巧巧的痊愈了?
“哈哈!”牛摩天扯上伤口的包扎,看了一眼大笑道:“都结痂了!我就说嘛,咱们这身体壮的,一拳打死一头牛,小小菟毒,能奈我何!哈哈,可笑昨天,你们差点被吓死的样子!哈哈!”
石磐,玉君两个对视一眼,神色莫名,两人都是心思缜密之人,惊喜过后,反思之下,就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
中菟毒而死之人,他们都见过,很清楚警毒剧烈无比,中者全身瘙痒难禁!
自己四人就算体质强健,能够抗过菟毒,也是应该有个过程,应该痒一阵子才对!
怎么会毫无中毒现象,睡了一觉,连伤口都结痂了!
“你们想什么呢?”见两人神色都不似劫后余生的喜悦,牛摩天问。
“觉得……有点怪!”石磐说。
“哈!活着有点儿怪,死了才应该?”牛摩天嘲笑道:“我看是你们有点儿怪!”
石磐,玉君两人听了这话,对视一眼,随即释然一笑,还是老牛想的明白,总说他是憨货,其实是赤子之心!
“饿了!鳏老爹不是说送饭吗?咋还没来?”牛摩天喊道。
“我去做饭!”陈世非道。
“卤大肠!”牛摩天叫道。
“大清早的,哪儿给你弄!中午!”陈世非没好气道。
吃饭的时候,陈世非说:“今天明天,让各村的兄弟们把各村里老人的房顶修一下,后天晚上,让兄弟们来我家,开个会,商量一下起事的事情!”
三人听到‘起事’二字,都严肃起来,牛摩天也收起来嘻皮笑脸!
……
第三天傍晚,微云薄雾!
天上朦胧月,地上人朦胧!
一个个黑色人影,从乡间小路,陆陆续续来在陈世非的家里!
陈世非的院子里,挤下了二十四个人,都是孔武有力的青壮!
他们是来自附近十个村子的代表,这十个村子,是他们这五六年来,发展的根据地。
陈世非站在床上,摆了摆说:“安静一下,人齐了,我说两句!”
“李大户把乡亲家的粮都收走了,王家禁了七连山,月牙湖,不让进山打猎,不让进湖打鱼,乡亲们家里都没有粮食了,这个冬天,乡亲们过不去!”
“有人会想,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披了恶棍的皮,李大户没敢来收咱们的粮食,咱们家里都有粮食,七连山,月牙湖,乡亲们不敢进,咱们敢进,王家的奴才不敢为难咱们!无论怎样,饿不着咱们的!”
“但是,乡亲们都饿死了,咱们独个儿活着什么意思?或者,咱们把粮分给乡亲,但咱们的粮又能养几个乡亲呢?”
“所以,事情到了最后关头了,要想乡亲们活,只能起事!打开李大户家的粮仓,分粮,聚义,造反!”
“有人担心,举事后怎么办?会不会被官府围剿?围剿是肯定的!有人会死,也是肯定的,但兄弟们,怕死吗?”
这二十四位兄弟都是受陈世非影响极深的!都想再造一个没有剥削,人人平等的美好世界,不怕死无葬身,只怕后继遗志者无人!
“我们不怕死,我们会死,但我们的事业一定会成功!圣人言:‘占绝大多数的,有绝对力量的,是受苦的百姓!贵族门阀,以及他们的官府爪牙,只占极少数,都是纸老虎!只要我们受苦的百姓团结起来,轻轻一戳,他们就会破灭!’我们会死,但我们的事业一定会成功,我们期待的那个世界,一定会到来,我们死而无憾!”
“不用做思想工作了!兄弟们多少年了,谁不知道谁?都是下定决心的,说说明天的行动章程吧!”
人群中一个黑瘦汉子道!
他左腰里插着一柄菜刀,右腰里绑了一块黑色磨石,名叫陈黑子,磨刀匠,以前每天串村走里给你磨刀的!遇见陈世非以前,兼着装神弄鬼,坑蒙拐骗偷,遇见陈世非收拾了好几次,跟着陈世非学好了——本质也不是坏人,以前只是为了不饿死,才干那些事儿的,跟着陈世非之后,不用交李大户粮了,能吃饱饭了,上不了台面的事自然就不沾手了!
“兄弟们这些年在各村帮扶乡亲,都薄有威望,明天上午,各村代表带领各村队伍,在落雁坡北集合,中午出发,去打陈大户,跟百姓们说明白,他们去,只是让他们分粮,打李大户的庄子,我们来干,李大户看着雄壮,内里头是虚的,我五年前就打过一次,所以说,打李大户这事,一点儿也不难!”
明天,最重要!也是最难的!就一条:纪律!李大户的家人仆从,投降的不杀,有仇有怨的,也要公审之后再杀,绝不准欺凌女眷!我们往后是发展成救民水火的正义之师?还是只能做土匪乱民?明天就要打一个样子,就是一个种子,这个样子必须打好,这个种子不能坏掉,跟自己的队伍要再三讲明白,谁要坏咱们这个正义之师的种子,咱们就要杀人——杀自己人!”
“明天,分粮之后,你们每个人从你们自己村子里群众中,选择十个人,成为正式的军人,我们要组建一支二百人的军队,成立军队之后,我们就不只是兄弟,而是——用我们导师们的话讲,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建造一个美好的世界,而努力,而奋斗,而牺牲的,志同道合的人!
你们每个人,都要揉碎了跟下面讲,要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十一条再三讲清楚,根深蒂固的种在同志们的心里——我们是救民水火人英雄,不是土匪强盗!”
“这十一条,也是我们建造美好的新世界的种子,我们要建造一个人人平等,相亲相爱的世界,什么才是平等?怎么才能人人亲爱?该从哪儿做起?就从这十一条做起!只要我们把这十一条当成种子,种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或许会牺牲,但我们所期待的那个世界,一定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