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到公元1975年初,这个家又增添了王学字,相当于给家里增加一份口粮,可以说是喜又是忧。忧的是兰兰奶水不够,并且王修莲曾经被郭美英打得有痨伤病,每逢气候变化就会加重,尤其是数九天,全身十几处的陈旧性骨折疼痛频繁发作,脑震荡后遗症的眩晕、头痛厉害。
近来,家里的有劳动能力的,白天出工,晚上还有夜战(夜里劳动),王修莲只得看护王学字,日夜操心操劳。
每次想起王治财的事,自己十分难过,导致气郁。气郁久结,化为内火,内火煎熬,口苦咽干,夜不安眠。自己想去看看王治财改造的地方,可是走不动。可怜天下父母心,忧劳成疾。
但这一切自己都忍耐着,活着就是希望。
有一次,自己身带重病,移动很困难,眼巴巴看着王学字爬到火塘边,半个屁股和右脚被火烧伤。王修莲拼尽全力将王学字从火坑里拉出来,面对家人,自己更加自责与内疚。
小孩白天黑夜因为烧伤,痛得厉害,怪叫怪喊让人心烦。这种大面积深度烧伤,最怕是感染,就是现在的西医治疗,也会留下疤痕,但在王修莲手中,这都不会留下疤痕,她很早就知道父亲当年处理这类疾病的方药。
她叫王治山用香油熬制烧伤膏,具体的是:紫地榆、虎杖、脱力草、梨树寄生、地龙、桉树叶。这些膏药外敷,说来也神奇,小孩不会痛,也不哭闹。
内服大剂量石膏地龙汤,控制感染与发热。在今天的石膏用量中,是很少见的,小孩的用量是300克,这些临床经验是值得后世医生去研究的。后来事实证明的确不留疤痕。
另外,为什么烧伤后不留疤痕,这是医学界,特别是中医学的奇迹。博大精深的中医药的确是个宝库。有时候可以这么说,真正的神医藏于民间,他们有着数百年的传承与丰富的临床实践。数千年来,当西医没有引进中国以前,中国人的种族民族身体健康,正是靠伟大的中医药来实现的。
王修莲告诉王治山:“治山,我老了,药灵派石膏地龙汤和烧伤膏的熬制方法你要牢牢记住,关键在于熬制的方法与技巧,不然就失传了。占山县那次组织献方献药,方药我告诉他们,但熬制的方法他们不重视,这道工序不弄懂,说明只懂一半。占山本草卫生委员会、还有你大嫂郭美英没有必要把我往死里打,特别是你大嫂,打得厉害啊,又很重。她为了当妇女主任,立功,为了逼迫说出很多方药,打我打得凶,就在我讲述熬药工序时,领导来了,她烦我啰唆,我蔑视地看了她一眼,她就打了我头部几竹棍。当时头昏、头痛,本来要详细说的,就简单地一句话说完了,最重要的工艺没有说出来,你大嫂就拿着秘方去邀功了。希望你记住,这么多年,从根本来讲,我不是被外人折磨死的,恰恰是自己人,这真是可悲。许多秘方就在后墙洞里,那个洞在柜的后面,是用石头封住的,你今后要注意保管,你如果时运不利的话,最后交给王学十,他命带天乙,能断病识药,学医有所成就。中医祝由十三科,在“破四旧'时被我村黄才建拿走了,没有被焚烧,那是个手抄本,原本还在那个洞里,今后你们有用处。中医祝由在当前气氛条件下,是不能搞的,稍不注意,就戴上搞封建迷信的帽子。”
“知道了,妈,我会按照你的吩咐去做。”王治山听母亲这么说,有点像交代后事的感觉,心里有些不安,就尽力安慰母亲。
王郎中说:“治山,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治财去小厂劳改已有些日子了,你抽时间背我到庐山公社的那个小厂,我想去看看你兄弟治财,万一身体不行,就看不到他了。”
“好的,妈,你老身体不会有问题。”听母亲这么说,治山眼睛湿润了,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痛。
这个夜晚,治山琢磨母亲的话语,整晚睡得不踏实,决定第二天就背着母亲去看看王治财,让她心安。这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二天上午,王治山去山边的菜园地,想砍根粗细适中的木棍给母亲做拐杖,母亲身痛,还有眩晕,站立不方便。
他拿着镰刀到了山边,走近路边的斜坡,看到一头母猪带着小猪们往山上爬,结果母猪爬上去了,可是小猪爬到一半时,路滑就滚到坡底,惊吓后,发出尖叫声。
这时黄才德听到小猪的叫声,连忙跑出看个究竟,遇到村里的南瓜就问:“小南瓜,我家的猪怎么了?”
南瓜岁数小,但喜欢欺负人,他撒谎说:“王治山在那边,我看到他打猪,猪才叫。”
黄才德愤怒着跑过去,追上王治山,叫骂着:“王治山,你个地富分子,特务崽子,你凭什么打我家猪?”
王治山说:“我没有打你家猪。”
黄才德不管青红皂白,就给王治山两个耳光,打得他眼冒金花。
王治山说:“老子没有打你家猪。”
黄才德说:“南瓜说,他看到你打猪,你还抵赖。”
王治山说:“你哪只眼睛看到,小孩子的话你也相信?”
黄才德说:“你个地富分子,特务崽子,打了你怎么的?”
双方声音很冲,也很大,兰兰听到吵架声音,赶过来劝架。
王治山吼道:“黄才德,你有本事,再打老子,老子今天就用镰刀给你挖了!”
黄才德正要握拳,想再打王治山,看到王治山鼓着愤怒的眼睛,手紧握镰刀,高高举起,然后在空中比划摇晃,挥舞着,牙巴骨紧咬着,并鼓起一个隆凸,一种防守加进攻的姿势。看着王治山脸色苍红色,像发怒的公牛,十分难看的样子。黄才德也被吓住了,他分明感到对方要杀人的样子,他想,要是逼急了王治山,真是把他挖几个窟窿眼,后果很惨。
“算了,算了,都是一个村的,何必吵闹翻脸,抬头不见低头见,忍耐忍耐,好事还在嘛。治山,跟我回去,别吵了。”兰兰拉着治山的衣角,隔在两个大男人的中间,用手推着自己的男人,嘴里说着“回家回家”。
王治山说道:“你就知道忍,老子已经忍了好多年了,活得不耐烦了,要不是你、孩子、妈妈拖累着,我直接把他杀了,欺人太甚,让他陪我去死。”
黄才德教训道:“你个地富分子,特务崽子,你就想造反。你那成分,注定你是出身有污点。造反,在飞燕村,你这号人,永远都是被踏在污泥里的。”
王治山说:“你等着瞧,老子哪天不想活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就把你灭了,你仗势自己是贫下中农成分好就欺人,村里其他贫下中农有几个像你霸道?你不就是有个亲戚在公社当官?你再欺人,狗急还会跳墙,官也不是当一辈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此时,有点像公家人模样的人路过,也劝王治山离开,他说:“同志,算了,算了,跟你爱人回去吧。你们刚才都是误会,没人打猪,我看到的。”听他叫“同志”,看起来,应该是公家人才喜欢这么称呼。
“什么同志,是兔子,是飞燕村山上的“兔子”。他们这家人不配叫“同志'。”黄才德还在嚷道。
上了岁数的公家人说:“你这个'兔子'啊,少说两句行吗?远亲不如近邻嘛。”
“喂,你怎么叫我“兔子'?”黄才德急眼了。
“对不起,啊,我上了岁数,你看,被你们给绕糊涂了,怎么叫“兔子”,应该叫“同志”,是吗?同志,同志,我自我批评。”这刻,兰兰拉着王治山往家里走了。在场的就剩下这位公职人员与黄才德。“同志,你们吵架的事情我都听到,也看到了,刚才那位,根本没打你家猪,是爬不上去,着急乱叫,从坡上滑下去的,你怎么就打人家呢?要是真的挖你几镰刀,后果不堪设想啊,错怪人家了,给你打听一个人,听说你们村,有个叫王修莲的草药医生,是吗?”
“有。”黄才德有些不解的语气答道。
“她家住在哪里?”那个人问。
黄才德说:“你找她家干什么,那可是有历史问题人,,你可要与他们划清界限,她家是特务,地富成分,是坏人哟。”
那人说:“会的,会的,我来了解她中草药的事,这是任务,向一切有经验的草药医生学习。”
黄才德提醒道:“同志,你呀,要多向贫下中农学习,这是觉悟问题。”
那人说:“是,是,向敌人学习,是为了战胜敌人,最终也是更好地干好革命工作,干好卫生事业,都是为人民服务嘛。拿敌人的好东西来武装我们贫下中农挺好的。”
“说得对,原来是自己人,她家,这个老不死的,在那边。”黄才德用手指着说。“你看,房子的第三排,那里有个小药铺,有三个字,叫什么'行德堂',你去了就知道。”
那人说:“好好,好,谢谢,都是阶级兄弟。”
黄才德说:“都是阶级兄弟,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