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云面色一变,飞快眨巴着双眼。
“人生何俱尽无奈,回看前路皆是春。”
她扭头,笑看赵南星,“赵老板,该你了。”
赵南星垂首。
“前路长河千万里,君向南北……我向西。”
许初云嘴角抽了抽。
赵南星竟然还真会作诗。
果然,没点手段,也不可能让她哥哥这般痴心。
赵南星这两句,让许问舟被铺天盖地的绝望笼罩。
夜临却恍然一笑,朗声道:“良辰美景今相逢,有风有月……”
他转头,目光灼灼盯着赵南星,“还有你。”
众人一惊。
夜临竟然,竟然是在表达欢喜之意?
许止行看向许问舟。
许问舟面无表情,眼底黑沉沉一片,染着水纹。
许初云凝眉看着夜临。
他一身红衣,让她再次想起了她的意中人。
而夜临,嘴角噙着轻笑,眼中,只有赵南星。
上官采抿着笑,打量着赵南星,又看看夜临。
今日的夜临,异常温柔啊。
这群人,到底什么情况啊?
“好了,好了,该我了。”
许问舟抓着一壶酒,“我输了。”
赵南星那两句诗,已经是诀别的意思了。
这比方才他看见她跟夜临同处一船,还要让他心痛。
他仰头,将酒倒进嘴里。
夜临冷下脸来,双手抱在胸前,靠在靠椅上,意味不明看着他。
“允寻,你若只是为了喝酒,又何需认输,你想喝,本侯大可陪你一场。”
他提起一壶酒,挑了挑眉,“你是想跟本侯比酒,对吗?”
“对。”许问舟冷眼盯着他。
两人都面冷如霜,相对而望,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蔓延。
上官采想去夺走夜临的酒,“侯爷,你这是做什么?允寻今晚已经喝了很多,你酒量也不是很好,做何这样喝?”
夜临漠然看向他,“都出去。”
上官采见夜临面上有怒意,不敢再吊儿郎当,只能转身询问身后的人。
许止行和卢正给他使了个眼色。
“先出去吧。”
很明显,夜临和许问舟之间有问题,想来是要在今晚解决了。
好在夜临虽然性子暴戾,但与许问舟之间,还算亲近,两人应该不至于会闹得太难看。
他只得又转头看向夜临,“侯爷,别喝太多。”
随即,三人迈步走到甲板上。
许问舟看向许初云,“你也出去。”
许初云担忧盯着他,“我不出去。”
“出去。”他厉声吼。
许初云被吼得一颤,幽怨瞥了赵南星一眼,气冲冲起身走出去。
许问舟看着对面的赵南星和夜临,双眼被刺痛。
两人靠得那么近。
那么近。
轩庆将门口帷幔放下来,船舱内,就只坐了三人。
赵南星凄苦扯起一笑,拿起一壶酒,“侯爷,这是我与许老板之间的事情,让我与他说几句吧。”
夜临点了点头。
赵南星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一杯酒,她端着酒杯,坐到许初云方才的靠椅上。
她微微仰头,看着许问舟鬓边的白发。
端着酒杯,碰了碰他的酒壶,“相识数月,未曾好好坐在一块说过话,今晚,也算圆一桩心愿。”
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许问舟眸色哀痛看着她,跟着她一起仰头喝下一大口。
赵南星拿起酒壶倒酒。
“有一件事,其实一直没有告诉你。”
她转头,端着酒杯碰了下他的酒壶,随后,喝下整杯。
她喝一杯,许问舟跟着喝半壶,只是看着她,没有开口。
“其实第一次相遇,你落水,将你救起来的人,并不是我。
许问舟,你曾牵系的救命恩人,并不是我。”
许问舟眼中晃动不解,“怎么会……”
赵南星眸子里含着泪光。
“不是我,从一开始,便是个误会,如今,已说不清了,我也懒得解释。”
许问舟苦涩一笑,“即便那次不是你,可后来你也不顾安危救过我,我终究是,欠了你太多。”
赵南星失神,“你也曾帮过我很多,我们之间,何谈亏欠,不过都是被裹挟着前进,各自都身不由己。”
夜临的手,握拳撑在扶手上。
听着两人的对话,满眼晦暗。
许问舟低垂着头,泪水大颗滚落,滴到他衣袍上,在烛光中泛着光泽。
赵南星凄美一笑,看见许问舟垂下的头,那几缕白发,触痛着她。
“婚期定了吗?”
“没有。”
“是还没有定下来?”
“我从未想过娶旁人。”
赵南星眼中溢出一层水波,她心碎闭上眼。
“你未曾想过娶旁人,可你却纵容流言四起,以你先前的性子,若是没有订婚的想法,你必定会给我说清楚,也不会允许流言蔓延,
如今,你放任流言漫天,难道不是因为,你心里对此事,已经承认了,也或许,你清楚,你根本也无力改变。”
许问舟的身子颤抖起来,低头抓着酒壶,泪流满面。
“对不起。”
赵南星忍着眼中的酸涩,“不必说对不起,我从未怪过你。”
“可我怪我自己,南星,我怪我自己……”他痛哭。
他咬着牙。
他可以拖着不娶旁人,可是他娶不了她。
他爱她,却是在耗着她,他什么都给不了她,什么都给不了。
“我若娶了别的女子,你会,会恨我吗?”
赵南星勾唇浅笑,“不会。”
他抬起一双泪眼看着她,“一丝恨意……都没有吗?”
她轻轻摇头。
许问舟低头哭得痛不欲生,压着沉痛的声音,听得赵南星的心揪起。
她轻轻一叹,将壶中的酒全部倒进杯里。
“我们,本就都该朝前走。你我,放下过往,都向前走,好不好?”
许问舟没敢抬头,捂着胸口,心口被揪到窒息,痛得肝肠寸断。
过了许久许久。
他艰难启唇,“好。”
她苦笑喝下最后一杯酒,看了眼他头上的木簪,“许问舟,风雨不再同路,此生缘分已尽,珍重。
下次见面,你我……不必问候。”
她抓着桌沿起身。
夜临飞快起身扶住她。
她对他勾起一笑,“多谢侯爷,我先回去了。”
许问舟霎时抬起头。
而她推开夜临,解下大氅,塞到夜临手里,迈着轻盈的步子,掀开帷幕,没有任何留恋走了出去。
他就像在水中绝望挣扎的人,只能恐慌看着赵南星离开,而他,用尽浑身力气也够不到那块曾给他希望的浮木。
他的心,坠入深渊,眼底,如一盏明灯熄灭,空洞得失去所有光彩。
他知道他留不住她,也无法再留她。
反反复复,终究还是失去了她。
夜临转头看着许问舟,拿着大氅飞奔出去。
赵南星站在甲板上,对着凭栏前的许止行扬起一笑,“许会长,告辞。”
许止行看见夜临跟着从船舱里面出来了,神色凝了凝,冲着她点头,“再会。”
赵南星转身。
夜临快步跟上她,“天这么黑,你当心脚下,我送你回去。”
他对着她伸出手,她抿唇,将手放在他手心。
甲板上的众人,看见夜临小心翼翼牵着她,走了下去。
威风凛凛的淮北侯,竟也有这样细心体贴的时候。
许初云眸光复杂看着赵南星背影。
方才,里面的话,她都听见了。
她对赵南星的讨厌,淡了。
上官采神色凝重和许止行对看一眼,心思流转。
船舱里面,传来许问舟压抑着的呜咽声。
上官采眉头一紧,转身,踏进船舱,看见许问舟伏在桌上,看不见神情。
他回身,“你们就在外面,我进去看看。”
他走进去,站到许问舟身后,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侯爷走了。”
许问舟抓着酒壶,仰头,闭上眼,将酒全部倒在脸上,酒水掩盖了他面上的泪痕,顺着他消瘦面庞流到衣衫上。
“你们也走吧,我坐会儿,采哥,带着他们走……让我,一个人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