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更深。
沐青婼端坐在菱花镜旁,梳理着那头如瀑的青丝。
烛光摇曳,昏黄的光影在镜面上跳动,映照着她绝美的面容,却难掩眉间那一抹淡淡的忧伤。
只因,今日是她娘亲的生忌。
沐青婼长得像极了她的娘亲。
每当对着镜子,她都仿佛能看到娘亲昔日的模样,那温婉的笑容,灵动的双眸,似乎穿越了时空,与自己重合。
娘亲在世的时候,时常将她拥在怀里,一遍遍地给她描述父亲的模样。
在她的口中,父亲英俊儒雅,文武全才,气度不凡,深得先帝所重用,亲封宁远侯。
父亲与母亲的感情极好。
当年,父亲为了母亲活命,引开了追兵,怀有身孕的母亲这才得以逃出虎口,可父亲却惨死在山神庙中。
父亲的死,是母亲一生的伤。
母亲之所以芳华早逝,皆是因为对父亲的思念,还有大仇未报的恨,积怨成疾,才二十五岁,便撒手人寰。
一切都是那个可恶的告密者!
若不是他,父亲亦不会惨死,母亲也不会委屈求全地嫁给沐时安,她更不会成为什么魅宫宫主,过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
楚天阔和安锦婳,他们更是难辞其咎!
若不是他们当年东宫夺权,害死废太子一家,父亲亦不会受牵连。
冤有头,债有主!
蓝砚啊蓝砚,你也应该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沐青婼又想到,若是父亲母亲还在,她今天也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亦不会活在这勾心斗角和风口浪尖之中……
胡思乱想间,她的手微微颤抖,梳子在发间停顿了一下,眼眶渐渐湿润。
“怎么了?不开心?”
身后一只纤长而温暖的大手,轻轻抚去了她脸颊上一滴泪痕。
沐青婼一惊,回身一看,竟是楚云珩。
今夜的他,似乎饮了酒,身上有一丝淡淡的酒香,却不呛人。
沐青婼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柔声道: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楚云珩微微皱眉,他分明看到了沐青婼眼中的悲伤与闪躲,自是不会相信她这般敷衍的回答。
他轻轻扳过沐青婼的肩膀,让她正视自己:
“婼婼,本王是你的夫君,你有什么伤心事,难道还不能和夫君倾诉么?你眼中的哀伤,骗不了本王!”
见他今日难得的一本正经,沐青婼嘴唇微微颤抖,犹豫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
“今日,是我娘亲的生忌。我只是想起了她,有些思念罢了!”
说到此处,泪水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如玉的脸颊滑落。
一朵梨花春带雨,格外惹人怜惜。
楚云珩的眸子微微一缩,随即,将她的身子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颅,柔声安慰:
“婼婼,逝者已逝,你娘亲在天之灵,定是希望你能快乐。其实,这世间,又何止你一个伤心人呢?失去亲人的伤痛,本王亦懂。若是难过,便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夫君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沐青婼心中微颤。楚云珩说的,或许便是他死去的母亲顾氏吧。
她亦听闻,当年安皇后原本只是侧妃,为了上位,利用哥哥安伯彦的兵权,扶楚天阔上位,但她的要求,就是要成为当朝皇后。
一国不可能有两位皇后,而顾氏是楚天阔的原配,当时已经生了两个儿子,肚子里还怀着楚云珩,她不可能屈居安氏之下,而且安皇后也不愿在宫中见到她。
所以,楚天阔只得忍痛,将自己的发妻送到归州。
也就是在那里,顾氏生下了楚云珩。
那时,楚天阔刚登上皇位,还要依仗安氏稳住朝纲,所以不敢将顾氏母子接回荆都,六年间,甚至没有回去看过一次。
直到楚云珩六岁那年,顾氏病故,楚天阔才将楚云珩接回荆都。
楚云珩久在民间,也沾染了一些恶习,素来放荡不羁,楚天阔虽心中不喜,但毕竟对他有愧,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来,楚云珩也是可怜。与她一般,皆是六岁那年,失去了母亲的庇护。
或许,午夜梦回之际,他也会思念自己已故的母亲。
只不过,他恨楚天阔么?
再恨,他亦是楚天阔的儿子,她和他,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罢!
说不定,有一天,亦会反目相杀!
……
今夜的楚云珩,格外的温柔。
他盯着眼前难得柔软的可人儿,缓缓低下头来,如蜻蜓点水般,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痕,仿佛要用自己的爱意,将她所有的悲伤与痛苦全都吸纳。
直到,那细密的吻,落在她颤抖的唇上。
沐青婼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忽地柔软下来,身子在他的怀中,融化成一泓春水……
情到浓时,沐青婼的指甲深深在陷入他的皮肉中:
”楚云珩,你对我,究竟有几分真心?”
回答她的,没有只言片语的回应,只有愈发炽热的索取……
暗夜之中,在这激情与困惑的旋涡里,不知是谁,幽幽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