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杜若于昏迷中病逝,我成功继任了冥王之位。
穿着玄衣,头戴冕旒,一步步踏上那通往权力巅峰的大殿台阶时,我的内心却是出奇的平静。
近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所以并没有什么惊喜。
当看到卷宗像小山一样陈列堆叠在长案上时,我随手翻了几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难怪杜若年纪轻轻就垮了身体,敢情是被这些东西给累死的。
“以后类似户部这种洋洋洒洒上万字,啰啰嗦嗦一堆无关痛痒的废话折子,就不要递到我这儿来了。什么街巷传闻、邻里纠纷都往上写,真正关系民生的干货,却是寥寥数笔,这是要我自己从琐事中提取重点吗?”
“工部孙大人,你这修渠、挖沟大兴水利的工程,通篇只知道张口要钱,却只字不提工期以及延误后的惩罚措施,这像话吗?”
“以后但凡奏报索要经费,只一味强调难处,却不附带过往开支明细的,一律不批,重新拿回去写清再报。”
“周大人这份关于文化传承、礼仪教化的折子,引经据典辞藻华丽,文采很不错。但现在冥界需要的是实干兴邦,而不是邀功请赏的空话文章。”
……
我毫不客气地点评完毕,直接把奏折还给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但却敢怒不敢言。
等众官员离开后,青岚便立刻提醒。
“冥王大人,您刚才对待官员的态度,似乎过于严苛了些……”他委婉道。
“我只是阐述观点而已,又没有惩罚他们,如果觉得这话过分,说明之前杜若对他们太纵容了。”我说。
隐约中,青岚叹了口气,面色也凝重起来。
“您初登王位,在冥界毫无根基可言,再加上三界如今的局势,也着实称不上太平,所以官员难免有怠慢敷衍之心。现世因为这些年频频遭遇打压,导致部分人对冥界积怨颇深。之前琼华公主的所为,又让两界关系推向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冥界各部落分裂已久,全都心怀鬼胎蠢蠢欲动,眼下按兵不动,不过是在等待兴风作浪的契机而已。妖界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白泽首领失踪已有百年,九重天如今势力割据、混乱不堪。整个三界,看似平和,实则内里早已千疮百孔,宛如一个装满火药的木桶,稍有不慎,便会一发而不可收拾。您眼下虽然顺利成为了冥王,但是想要坐稳这个位置,改善现状,却绝非易事啊。”青岚语重心长道。
我微微颔首,明白他的顾虑。
青岚在朝多年,对各方局势都掌控得如指掌,他不希望我在这个时候得罪官员,给自己树敌。
我现在除了姚迁他们可用外,确实可用的人比较少。
所以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要先摆平幽都除了赵蛮以外的几大家族,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近两三百年来,这些大家族被称为支撑冥界的盘龙柱,掌控着各种关键资源与势力。
除了涉及利益一致对外时,私下也渐渐分化成了水火不容的两派。
他们平日里明争暗斗不断,在朝堂之上更是政见相悖,处处作对,故意给对方使绊子。
这也使得杜若在位时,常常左右为难,政令推行受阻。
白家倒了之后,八大家族的内讧又以苗、范两家的矛盾最大。
“苗智江和范树清时常互怼,他们是有不为人知的过节吗?”我好奇道。
“据属下所知,并没有。苗家掌控着冥界的粮食命脉,而范家主营丝绸和纸张生意,两家生意上并无纠葛。这两家是世仇,据说还要往上面数几代,具体原因已经不可考究,但两位长老见面时,依旧是剑拔弩张,势同水火。”青岚说到这儿,眉头跟着皱了起来。
“人上了年纪,脾气就格外固执。先冥王在世时,也曾设法多方调解,但都无济于事,这两人都跟犟驴一样,甚至还在酒宴上毫无顾忌地大骂彼此,导致冥王愤怒而离席。您想要日后有所建树,必须得先想办法解决两家的矛盾,但是很难。”青岚又说。
我深以为然,心中暗自盘算应对之法。
“这是先冥王留下的难题,您也不必太过忧虑心急。听说苗长老的孙女跟范大人的孙子,两人之前还互相倾慕,不过后来碍于两家关系被迫分开了,这说明两代年轻人心中并无太深的仇恨,或许等苗、范两位长老百年后,事情就能迎刃而解。”青岚安慰过后,便打算退下。
就在这时,内侍进来禀报,说卫风求见。
黄延之?他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我下意识瞟向青岚,却不想对方也在看我。
“还有什么事吗?”我问。
“属下适才想起一件事,您这些日子,可有察觉到卫风有何异样?”他目光敏锐道。
“什么异样?”我不动声色地反问。
“属下也说不上来,虽然言行举止跟过去并无差别,但总觉得他跟过去相比,好像有哪里不同……或许,是我多虑了!”他意味深长地扫我一眼后离去。
青岚前脚走,黄大仙后脚便走了进来。
一见我就跟我抱怨,说腻烦了卫风的身份,每天用别的身份说话,着实累得慌。
“您能不能帮我支支招,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名正言顺地做回自己?”他期待道。
他用着卫风的身体,想摆脱原主身份并不容易。
我盯着他看了会儿,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冒出个绝佳的好主意。
想到这儿,我便招手,让黄延之近前。
“苗、范两家的矛盾,你应该知道吧?”我问。
“知道,别说我,恐怕幽都城随便拉个小孩子都知道他们两家不合。”黄延之说。
“你去代替我在风满楼设宴,以冥王特使身份,指定让苗智江和范树清两家长老前往,对外就说是为了调解两家矛盾,声势搞得越大越好,最好让整个幽都知道这件事。”我说。
“恐怕办不成,那两家水火不容,要是办砸了,岂不是损了您的颜面?”黄延之连忙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