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带着同一目光从另一颗星走向你。我将带着新形式的旧渴望走向你。我将变得古怪,邪恶而忠诚地走向你,带着你内心荒园上的兽迹。
《明天是什么》
......
第四颗星球,是自由的凤凰树。
它如一而终。
它火红的眼眸巨大而沉静。
那只眼眸浮现出闪光的美丽灰尘,点缀着幸福的花,它唱着独属于它们的歌,一切意志烟消云散,一切存在消融,它们站在巨大的镜子里...
这美丽的自由与爱啊...
一只火红的凤凰坐满了整个天空...它们唱着独属于自己的歌。
它们以万千姿态,它们以万千或美丽或丑陋的面庞,它们以宁和的双眸,以鳄鱼、狐狸、鹰、大象、山羊、鹬、蚌的心脏,以崭新的魔力,以花朵的心灵...站在巨大的镜子里。
它们,像宇宙的真理一样,既美又简单。
我们站在镜子前。
......
第五颗星球。
无数根花针刺入心脏。
吕雪途真想一把火烧了这里。
她腐朽的面具在这里脱落。露出了肮脏又美丽的内核。她与游行的骷髅队伍走在一起,又一次遇见了那两个遗世独立的下棋的怪人。
那是施笑颜与吕雪途曾经遇见过的小帅哥。他们当时甚至还与她们说了一些话。
夜晚已至,她们的面庞虚幻可爱:
“下这里。”
这是吕雪途。她对下棋一窍不通。
“下这。”
这是施笑颜。她的面孔肃然,有一种主宰气质。
幽途俏皮地眨眨眼睛,听了施笑颜的可爱建议,并赞不绝口,邀请她们到可爱的地狱之门做客。
吕雪途与施笑颜委婉地说:
“唔。那是你的家吗?”
冥渊抓住幽途并恶毒地笑了笑:“我们的家。”
她们的眼珠在他们之间颇具深意地转了转,恍惚间预知了什么,心灵闪了一下。
“...啊。”
她们快快乐乐地点点头。
冥渊与幽途也简单幸福地点点头。
双方默契十足。
......
当然,吕雪途现在知道他们是地狱使者了。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偷偷摸摸拍了拍幽途的肩。
幽途吓了一大跳。
“带我去你们的家看看。”吕雪途用缓慢的语调说,俯身用力掐住了他的后脖领,美丽的小脸有点阴沉,幽途感到后背凉凉的。
“啊?”
“可爱的地狱之门。”
吕雪途凉凉地睨着他。
冥渊叹息。幽途伤心。
“亲爱的,你不温柔了。不过还是很可爱。”
幽途或许有些残忍恶毒,不过他现在是一个温柔的绅士,而冥渊则将锐利、审视的目光直白地落在吕雪途的身上。
幽途说:“不过,亲爱的,地狱之门里,可爱的活人可不能进哦。”
吕雪途听了,“唔。你们已经死了吗?”
“差不多死了。”
幽途与冥渊冷酷回答。
于是吕雪途打了个很有爱的盹儿:“好吧。那我应该怎么办?”
幽途的目光俏皮地降临于她:“装死人呗。”
......
吕雪途戴上了骨骼面具。
她远远缀在骷髅脸们的后面,幽途与冥渊站立着,他们的身量颀长,像两堵黑暗又血腥的墙,冥渊的紫色瞳孔持续不断地倾吐出一股悄无声息又冰冷的寒流,那不是液体,却是一种冰冷的侵入心脏的气体,他的脸颊上有一一大块暗红色的胎记。
他们的肌肤苍白,身着一袭长至地面的黑袍,行走时无声无息。
幽途漫不经心:
“渊渊,我想堆雪人了。”
“没下雪。”
冥渊说。
“下雪了我要堆一个你。”
他又露出俏皮的神情。
冥渊的脸色瞬间很差:
“你指的是那种奇形怪状的很丑很丑的像一坨脏兮兮的肥肉的东西吗?”
幽途沉默下来:
“脏兮兮吗?”
冥渊恶毒地微笑:“脏兮兮。很恶心。”
幽途忧伤得泪流满面。
“我恨你...”
......
吕雪途叹息。
面前,明亮鲜艳的万寿菊花瓣铺成一条花路,地狱之门喷发千年的烈火反抗生者的前行。
吕雪途看着骷髅人们鲜红的嘴唇、微笑时密密匝匝的牙齿,看着她们狂欢,看着她们躲在幸福的面具下,看不见虚伪,看不见不幸,看不见丑陋,看不见亵渎。她们停了下来,站在由火山岩组成的黑门前。
第一个勇士左脚迈进。
听母亲说,左脚迈进可以偷到幸福和好运。
她很开心,咧嘴露出血红的牙齿,走上黑色长阶,在火焰与乌鸦猩红的眼中消失了。
第二个勇士紧随其后。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这里有一切丑陋、肮脏与荒凉。
愚蠢,病态,无意义,亵渎,腐朽,腐臭,微弱,渺小,自私,胆小,欺骗,恶毒,无情,卑劣,扭曲,恐惧,愤怒,轻浮,虚伪,不幸。
我们什么也不是。
可我们的心是个大祭台。心脏是我们献给自己的祭品。
亲爱的,这里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花好像在动。”吕雪途说。
“花当然在动。”
幽途和冥渊走入了巨大无比的地狱之花的内核深处——那条黑色长阶的尽头。
他们走入了地狱宫殿。
那些骷髅脸们的肉缓缓脱落,成了新鲜的地狱之花与万寿菊的泥土肥料。
这里很安静,只有燃烧的火焰。
冥渊与幽途的脚步悄无声息。
他们走得很快,高大的身影像翅膀一样轻盈移动。
吕雪途沉默着,感到骨骼与脏器冰冷,以及一种深深的疲惫。她几乎昏昏欲睡。
她想...林羡也走过这条路。
可这里真冷。
“这里的...”吕雪途挺立在那里,她的脚踝如此纤细,就跟一只灵鹿一样,“亡灵。会去哪儿?”
“林羡?”
冥渊与幽途一齐重复这妙语双关的话。
冥渊说:“哪儿也不去。死了就是死了。”
“唔。死了就是死了。”幽途说。
吕雪途的身体微微一颤。
“...他不会死。”
“嗯。也能活。”冥渊又漫不经心地说。
“...什么意思?”
吕雪途停下了脚步。
冥渊恶毒地笑了一下。
“嘘。”他的紫色瞳孔仿佛施过魔法一般,美得不可思议,那里面浮出一道光,直接穿透了她,吕雪途的心开始狂跳:“他什么也没告诉你?”
他抓了一下幽途的手臂,将他拽停了。
“我们...”吕雪途静默了一瞬,她垂下眼眸,“分开了。”
冥渊轻挑了一下眉。“啊。”他意味深长。
他与幽途对视一眼,“那事情可能会更麻烦了。”他说,又重新将审视的目光落在吕雪途的面孔上。
“如果他没有重生的意愿,不管你做什么,他都醒不过来。”
吕雪途的脸一下子变得毫无血色,心脏痛到了极点后,略微有点酸:
“...不会的。”
她说,好像一种确凿无疑的信念。她娇媚的白脸上,瞳孔闪烁着碧绿的鬼火一般的光芒。她是一朵盛开的花,一个青春健美的身体。她的额间藏着一颗赤裸裸的月亮。
他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种特别的味道。
“唔,之后陪我们下棋。”
冥渊的表情有点古怪,他拽着幽途继续往前走,幽途和他对视了一眼,恍然大悟:“渊渊,你在怕她!”
冥渊的脸色很差,他很纳闷地揍了他一顿:“能不能小声一点...难怪林羡骂你狗东西...你真挺蠢的...”
幽途忧伤得再次泪流满面。
他可怜地小声喃喃,“...我明明很聪明。”
他们停了下来。
面前,血河静默没有一丝波痕。一团血花,生命再没有吐息。夜幕低垂,默默无言。尽头,巨大的黑色暗影笼罩在他们身上,像一个身披血染盔甲的黑色英雄。
血不会睡眠,除非在夜晚的怀抱里。
再加一点酒来煮。
一个拖长的、无言的黑色巨浪舔净那岸,又以温暖的腹部包裹它。它冲洗她们的眼睛。
吕雪途坐上了月亮船。
幽途与冥渊站立在幽暗的河岸。中了暑的黑墙显露。
“地狱之主。”
这条血河正像岩石一样生活,月亮船像岩石上的一小块斑点,斑点缓慢移动,一点一点,一点一点...血河以永恒坦诚的温存接纳它,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月亮船缓慢下沉,吕雪途的脚已触到血水,然后是腿与嘴唇,她品尝了这酒一般的咸味,月亮船沉没了。
月亮船没有停下。
毕竟,月亮,这崭新的味道,一种蜜汁,多么像他的气息啊。
他在燃烧,她在被刺穿,他在被撕裂,她在被割剐,他在被剁碎,她在被剿杀。
他没有停下。
她没有停下。
她的唇被染红,她披一头金发,从血河中升起,像吞噬罪恶一样呼吸空气。她浓密的泛着火光的绿色长发,已被染金了。这浓重的血水,让她的面孔滚下血珠,盛开惊心动魄的美,像一朵鲜丽红艳的带有血珠格子的花。
她忽然变了。
她没有停下她没有停下她没有停下她没有停下她没有停下她没有停下她没有停下她没有停下她没有停下她没有停下她没有停下她没有停下她没有停下她没有停下她没有停下。
......
幽途与冥渊踏在地狱之花与万寿菊的花瓣上。
他们立于河岸。
“唔。地狱之门接纳一切罪恶。”
幽途没什么表情的时候,面孔有一种强烈的悲剧性特征。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出现了:
“她们都有戒指。”
冥渊淡淡地看了一眼他的傻样:
“怎么?你也想要?”
“哼。你又不能给我。”
“谁说的。”
幽途想了想,“不知道。”
冥渊的声调轻微上扬,“唔。那就是了。”
幽途的目光幽幽,他幽幽地看着他,看得冥渊的心都有点冰冷了。
他默默移开视线。
幽途偷偷白了他一眼。
“狗东西。难怪林羡骂你狗东西。”
冥渊的脸色又很差了:“骂的明明是你。”
“林羡不可能骂我狗东西!他只会说我是小可爱!”
“滚开。”
“哼。不滚。你个笨蛋。还不是你经常变成那样吓他!总是神出鬼没的!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出现的!”
“想要了?”
“啊?”
......
他们边骂边像幽灵一样踏过血河,血河在他们的脚下真像一块纯真的岩石,而吕雪途却被吞了进去,掉入了石头缝里,像一朵发金的玫瑰花。
轻盈的衣裾浮在血河之上。
他们以一种特殊的柔软的布缠住了发金的玫瑰,玫瑰吐出一摊血水,从月亮船踏出来。她是一团渐渐融化的雪。她的眼睛像死亡的星星。她苍白的面孔像白闪闪的剃刀片闪烁着寒光。
土地支撑她,死亡渴念她。月亮爱她。
红透透的玫瑰属于死神。
她的耳朵里的骨头咔咔作响。
“...我的主。”
幽途、冥渊的身躯,与伟大的地狱之主的翅膀融为一体——那两扇黑色的巨大无比的森林骨架。
“...花已成熟。”
吕雪途残破的嘴巴上下碰撞发出残破的声响。
“...我可以带走他吗?”
“那一朵花?”
“...那一朵花。”
“死亡的果实没有成熟。”
“死亡的果实不能成熟。”
“那一朵花?”
“那一朵花。”
她说。
她的绿发已被完美无瑕的血河染成金色。却既不明亮,也不纯粹,它甚至不美。
那种颜色将她内脏的秩序也彻底改变了。
“一切已逝。”
“恒星的尸体还在喷烟。”
她完全袒露自己,安静地,凝视着:“他需要一双绿色的眼睛。”
地狱之主沉寂了许久。巨大的黑色暗影温柔并充满了整个夜空。
“我的孩子。”
“你缺什么?”
吕雪途也同样沉寂许久:
“那朵花的爱。”
“恒星的尸体的灵魂。”
......
吕雪途带回了一朵丑陋的地狱之花。
那朵地狱之花沉睡在幽暗的河岸。
它没地方住,住在黑夜里。
“林羡,我已经把悲伤喜欢过了。”
吕雪途微笑着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它的花瓣上,她伸出手指,轻轻抚触它的叶片,深深嗅它的气息。
这朵花有一种月亮的蜜汁清香。
“唔。可以回来了吗。好想你。”她的心并不忧伤,或许她不爱他,可她怀念他。一个日子的内容,超过任何语言的词汇。她向空中看去,巨大的困惑如期而至。
她的神情恍惚。
“...这一切好像梦一样。”
“你还在这里的...对吗?”
她倾听地狱之花紫黑色的心脏,可它绷得很紧,吕雪途戳了戳它的花蕊,“我只是在做梦。”
她又说,“我好爱你。”
她又说,“我永远爱你。”
那朵花种在了植物城堡外面的花园。它向下吸收着泥土和火焰,向上注视红霞与景色。吕雪途与它一起躺在泥土里,“林羡说...我把爱理想化,沉湎于‘永恒’的誓言。”
“...可小花,永恒就是爱在此刻的状态。”
“为什么不要永远的爱?”
太阳从火焰的一端,划入火焰的另一端,周而复始,每天周而复始——每天周而复始目睹如此光景的时间里,吕雪途微笑,吕雪途沉入巨大的梦幻,她活着,却又像是死了。
是的。她活着,却又像是死了。
“唔。我把永远的爱在这一刻给你。”
地狱之花紧绷的心脏似乎裂开了一条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