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宗大笑着进了花厅。
宋谨央迎上前去,却被中宗拉着不得行礼。
宋黎恭敬地跪在中宗身前:“学生宋黎恭迎陛下大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身后,众位夫人、姑娘也一同跪地磕头。
待众人起身,这才发现:中宗的身后乌压压地跟着一大帮朝臣。
众人瞬间石化。
这早朝是搬到镇国夫人府来了?
慌得宋青连忙命人打开前院的松月楼,准备迎官员们去休憩。
“夫人,不仅是朕,就是朝臣们听说了府上有喜事,都想沾沾喜气,便让他们进来说几句话吧。”
宋谨央立刻吩咐人,将夫人姑娘们让进两侧的偏厅。
待安排妥当,这才让朝臣们进来。
朝臣们个个脸上堆着笑,递上厚礼,嘴上的恭维话像不要银钱似地向外涌。
心里却苦得很!
明明自家夫人已经送了一回礼,还是搜刮自己的私库,挑去不少佳品。
不想,皇上竟还让自个儿再送礼!!!
一次认子宴,收两份礼?!
这镇国夫人当真好手段,连皇上都指使上了。
正当宋黎想领着朝臣去松月楼时,中宗突然开口了。
“你叫宋黎,走近些给朕瞧瞧!”
宋谨央暗好笑。
自己不是早就带宋黎入宫见过皇舅舅了?
怎么还没瞧够?
中宗可不管宋谨央的心思,自家外甥自家疼爱,怎么瞧都不够!
“听说你今年要连考两场?可有把握?”
“学生慌恐,若错开一次,还须等上两年!”
“哈哈,好,好,好!朕再给你添把柴,你明儿去礼部报到,他们缺整理文书的小吏,朕封你为吏目,你帮着去整理文书吧。”
中宗大手一挥,礼部尚书立刻堆满笑容,喜气洋洋地欢迎宋黎。
“这敢情好,咱们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终于能来个帮手了!”
宋谨央笑吟吟的,不着痕迹地冲宋黎点了头,后者立刻跪地磕头。
“学生领旨,谢主隆恩!”
众人心如明镜。
皇上这是明晃晃的偏帮。
礼部吏目,岂非正大光明地查看这么多年的科举试卷?
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又是什么?
众人腹诽的时候,老宅里的人也过来了。
听到中宗册封宋黎为从九品吏目,顿时露出复杂的神色。
老二崔琦更是苦笑连连。
自己求了这么多年的职位,拼尽全力,依然擦身而过。
而宋黎,只是成了母妃的义子,就鱼跃龙门,童生出身就成了从九品吏目。
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两相一比较,他的心绝望到底。
他悄悄退开几步,默默走到众人身后,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将外面的繁华同院里的清冷,彻底隔绝开来。
李氏自打夫君出现后,一直默默地关注着他,见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也悄悄退场,跟着他回到院里。
崔琦见到李氏,神情迅速恢复平静,淡声道:“准备一下,待宾客离开后,咱们即刻搬去老宅。”
李氏藏起眼底的失落,温顺地点头称是。
崔琦推开门,来到院子里四处打量。
从小住的院子,再也不属于自己。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纹路纵横,他紧紧地握起拳,牙关紧咬。
今后的路,只能靠他自己了!
崔珏魂不守舍地跨过小门,正好看到冯远拉着崔琏上前。
“皇上,大喜啊!今儿可是三喜临门,二老爷还留着一条根,当年没有遭人毒手!”
冯远一边禀报,一边将崔琏推到众人的跟前。
中宗一见崔琏,顿时目露喜悦。
“像,真像,你叫崔琏?嗯,是这个名儿。你是崔继最小的儿子吧,你当年离京,刚满三岁!”
中宗会这么了解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丞,全是因为宋谨央。
当年,他时刻关注着阿姐在王府的生活,连带着王府的一切都无比了解。
可朝臣们不是这么想的。
在皇上说出崔县丞的信息后,他们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颈边有冷风吹过,顿觉凉意袭身!
瞧这架势,皇上可是对每个臣子都了如指掌啊!!!
他们以往的小聪明,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可笑。
原来不是皇上不知道,而是皇上不计较。
中宗根本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一个举动,大大地震动了朝臣们的心,让他们纷纷自省。
当真是意外的惊喜!
崔琏“嗵”的一声跪地磕头。
“皇恩浩荡!父亲当日将我推入悬崖,恍惚间,眼前闪过一片黄澄澄的衣袂!下一秒,崖壁伸出的枝条钩住了我,让我得以保住性命。”
中宗哈哈哈大笑起来。
声音里透着激动与兴奋。
“福运当头,福运当头啊!!!”
中宗亲自上前,扶起崔琏,激动地宣布。
“你既是崔县丞的亲子,忠义侯的爵位自然由你继承。朕宣布,自即日开始,你就是朕的忠义侯。”
“皇恩浩荡!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见忠义侯!忠义侯吉祥安康,富贵绵延!”
花厅内外,四处是谢恩声、叩头声、恭喜声……声音响彻云霄,直抵人心。
崔珏呆若木鸡!
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自己活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天大的笑话啊!!!
他嗷的一声蹲下身子,无声地嚎哭,眼泪像不要命似地往外涌,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白仲康始终跟在崔承身后,这时像不要命般地冲出来,“嗵”的一声跪在中宗跟前。
“皇上,二老爷刚刚收了嗣子,突然冒出一个亲子,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哪来的傻子,竟敢当面指责皇上错了?
中宗眉头一皱,冷声问道:“这人是谁?哪来的?”
冯远上前一步,弯着腰说道:“陛下,此人乃前白太医旁支,略通医术。”
白太医?
中宗灵光一闪,顿时明白此人的身份。
当年“五王之祸”,白太医难辞其咎!
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先帝当年砍了白太医一门,却没有赶尽杀绝,留了旁枝一线,不料他们竟敢同自己叫板,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放肆!来人,把他拖下去。”
天子一怒,众人胆寒,在场之人全体跪下磕头。
“皇上息怒!”
白仲康见到这一幕,吓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咯咯地打着颤。
可他一侧身,看到为了堵住哭声,拼命把拳头塞进嘴里,指缝间渗出小兽般呜咽声的崔珏,一颗心碎成齑粉。
他咬了咬牙,哪怕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护他周全。
他壮着胆子上前,试图伸手攀住龙袍,却被突然出现的暗卫一脚踢飞。
惨叫声传来,白仲康披头散发,犹如一头困兽,眸中全是血红色,不死心地再次申辩。
“陛下,崔琏的身份有待确认,不能他说是二老爷的儿子,他就是啊!您这么做不能服众!”
他既然豁出命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想说的话统统倒了出来。
人人替他捏了把冷汗,真不知该说他勇,还是说他蠢。
突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你胡说!你劝阻崔珏过继的时候,可是说过崔琏没有死的话!怎么崔琏真的站在你跟前,你倒不认了?”
白仲康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崔琏的确没死,但却未必是眼前人!”
“大胆,”冯远阴着脸上前,正想教训他几句,却被宋谨央拦住了。
“崔琏的身份谁还有疑问,可以一并站出来!”
众人立刻退后半步,连声说“不敢”。
宋谨央走到白仲康跟前,无视他血流满面的脸,朗声问道。
“确认崔链的身份是小事,但若确定了他的身份,你的话便是诬告,你可想好接受怎样的惩罚?”
白仲康心一颤,迟疑了起来。
老管家在边上冲他眨眼睛,他瞬间想起刚才管家转达王爷的话。
“白爷,这崔琏定然是假的!当年崔琏的确没有死在土匪手中,但却摔下崖跌死了!”
他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高声嚷嚷。
“真正的崔琏早就摔死了!”
轰的一声,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的头顶。
“什么?崔琏早就死了?那眼前这人是谁?”
眼见白仲康说得信誓旦旦,不由得人不信。
毕竟过去这么多年,除了长得像,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眼前之人就是崔琏。
崔琏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始终安静地站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宋谨央再次发问。
“说吧!如果证明了崔琏是崔琏,你打算为你的诬告付出什么代价?”
白仲康心一横,闭着眼回道。
“我愿以死谢罪!”
嗤笑声传来,白仲康睁开眼睛,瞬间怔住。
宋谨央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的命不值钱!不如,你也重走一遍你的堂兄走过的路,流放三千里,如何?”
白仲康倏然大睁眼睛,嘴唇抖得厉害,恐惧地看着宋谨央,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