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好冷。
安陵容忍着最后一口气,意识消散,却不甘。
安陵容,你就这般无用么?
你家中的娘亲还在等你,重活了一世还要陨灭于深宫之中么?
上一世那般下场,这一世还要走这样的老路么?
耳边呼啸风声刮过,她的双手握住了绵密的雪花,艰难的爬起了身子,内心在咆哮--不,我不要。
强自爬起,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身后的雪地中有着纷乱的脚印,这脚印一深一浅,她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子,一深一浅的脚印?
是华妃身边的周宁海。
周宁海平日里走路是个跛足,走起路来自是一深一浅的。
还未喘息几步,耳后便传来了脚步声,是个宫女的咒骂声:“这么冷的天,让我出来修剪花枝,不是故意欺负我么?”
“我叫你剪,叫你剪。”
剪刀的声音响起,修剪花枝?
看来是倚梅园附近了,她扶着身旁的树站起来,勉力朝着寿康宫走去。
回头望向倚梅园的时候,果郡王的长衣暮色沉沉,在一众红梅树中显得尤其亮眼。
才刚站起来,却见一道身披着红色披风的女子,看身形,似乎是甄嬛。
她的身旁还站着另一位身穿着明黄色衣裳,带着蟒纹毡帽的男子。
是皇上?
皇上和甄嬛夜半来了倚梅园?
安陵容忍住周身的寒意,现在的情形似乎在这处等着最好,直到等到人全走开了才好。
原以为要过些日子,才能去太后面前,可如今,不得不去了。
华妃跋扈,被她盯上了,再待在景仁宫中迟早要丢了命去。
甄嬛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传来:“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是她?
安陵容蹲在了树下,心比周遭的风雪还凉薄三分,前世的时候甄嬛未曾参加除夕夜宴,到了第二日就听说苏培盛满宫找寻宫女对诗。
这诗句正是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所以,刚刚修剪花枝的是余莺儿?
难怪,难怪甄嬛病中,自己前去碎玉轩探望,甄嬛得知此事的时候眼中全是了然。
细想想,原来这个时候,甄嬛就已经勾起了皇上的兴趣。
看来这两人真是注定的缘分。
也好,这辈子不必介入这二人之中。
等到耳边的男女之声都消失不见,倚梅园中却响起了一阵箫声,这箫声空落雅致,看来是果郡王吹箫,隔着影影绰绰的地方看去,这果郡王立于红梅之间,脚踏白雪,颇有些遗世而独立的意味。
怎么还不走?
安陵容暗骂道,猫着腰,迎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寿康宫走去。
刚敲开寿康宫的大门,见到了面前的竹息姑姑,便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嗯?”
竹息出来,左看右看了一眼,才招呼了玉墨将安陵容搬进寿康宫中,急急入了寿康宫正室:“太后娘娘,安陵容来了。”
“嗯?”
除夕夜宴,她来做什么?
难不成是想来朝着自己磕头?
这丫头心机实在太深,太后挥了挥手:“哀家不见,让她回去吧。”
“可,太后娘娘,这丫头或许走不动道了,要不,奴婢命人将她抬回去?”
“抬回去?”
太后面上带着疑惑之色,竹息跟着解释道:“这安陵容到了寿康宫前面的时候便全身是雪,晕倒在寿康宫的门前。”
“本来奴婢也不想管这事,只是今夜到底是除夕夜。”
“这。。。”
竹息的话未往下说去,只太后却知晓,除夕夜,寿康宫出了任命才是真正的不吉利。
“也是,莫脏了寿康宫的地界。”
“去,拿哀家的对牌给她诊治一番,再送回皇后那。”
“是。”
竹息下去的时候,去了玉墨的屋中看了看,此时安陵容虽然周身没有力气,能感觉到周遭的嘈杂之声,玉墨正帮忙将她身上的衣裳脱下,好换件干净的衣裳。
炭盆在安陵容身旁烤着湿透的鞋袜,玉墨正换着突然惊讶了一声:“咦,这里怎么有朵紫薇花?”
“大惊小怪。”
“竹息姑姑,你快来看看,这朵紫薇花怎么是无蕊的,刚才脱了衣裳还没有呢,现下怎么有了?”
无蕊紫薇花?竹息心内一惊,也不往外去了,只打发了玉可,她上前盯着,雪白皮肤上的一朵红色紫薇花,这紫薇花中没有花蕊。
宫女,秀女入宫都要经过老嬷嬷层层选拔,有胎记者不要,她想到了什么转身匆匆去了寿康宫正室。
太后倚靠着床头,心中感慨,又是除夕之日,可她的老十四在皇陵之中也不知道有没有吃饱穿暖?
都说她尊贵,可皇上和她母子亲缘淡薄,听着帘子撩动的声音,她转头望去:“怎么了?”
“那安陵容又起了什么幺蛾子?”
“这丫头,长得温温柔柔的,心中的弯弯绕绕谁也比不过。”
“也不知在哪里染了一身的雪,想要来让哀家怜惜些,可哀家看人。。。”
“太后娘娘,这安陵容后腰右侧有朵紫薇花。”
“紫薇花?”
“嗯,无蕊紫薇花!”
“什么?”
太后慌得从床榻上坐起,竹息上前为太后披上了衣裳:“太后娘娘!”
“去,随哀家一道去看看。”
太后的手都有些颤抖。她想起了她那个女儿,昔年她微分低微,女儿温宪抱到了皇太后膝下抚养,却是个伶俐温柔的。
只是皇家子女,命运多舛,跟随先帝去热河避暑,死于中暑,才二十岁就撒手人寰了。
太后步子格外的急促,竹息在她身后扶着,刚一进去,屋中的宫女们全部都要行礼。
“免礼!”她袖子一挥,蹲下细细看着安陵容的后腰侧,一朵紫薇花无蕊,正在后腰侧绽放:“拿温水来,拿帕子。”
竹息上前用帕子打湿,递给了太后,太后亲自擦拭那朵紫薇花,帕子反复擦拭了数次,紫薇花却没一点掉色。
“啪!”帕子掉入水盆中,将水盆中的水荡漾了几圈,和水一样不平静的是太后的内心。
“竹息,安排人好生照料着。”
“打发人去景仁宫说一声,人在我们这。”
“将人抬到寿康宫正室去。”
若说之前太后看安陵容百般不是,现在看向安陵容想起早逝的温宪公主,说起来,温宪也长得温温柔柔,却极为聪慧,深得先帝和太皇太后的喜爱,温宪走后,先帝和太皇太后水米不进了好些日子。
都道女儿家是娘亲的小棉袄,若是温宪还在,和皇上之间的情分也不必如此淡薄,又或者有人陪着自己的心也好些了。
她想起温宪生前格外向往江南水乡,又从心里盘算起来安陵容的年纪,十六岁,温宪走的时候二十岁。
算算离安陵容走的日子来说,这其中足足差了五年。
五年?
她到底是不是哀家的温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