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谦说完后,微眯起眼睛观察着她。
大多数时间里她的脸色都是保持着一种苍白的状态,可怜又脆弱,身子骨瘦弱得好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很不健康,但该有肉的地方又有。皮肤白皙细腻,体态匀称适中,腿又长又细又直。
缺点是胃口太小了,体力太差了。
每天频繁吃饼干点心,造成正餐不好好吃。说她几句,她就不高兴,偷偷躲起来吃。
军医开的中药,嫌苦不爱喝,背着他偷偷倒掉。有一回倒到院子菜地里,浇一块死一片,吓得连续好几天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
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哭得委屈巴巴:“不、不浪费嘛。”
裴明谦经常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明明叫她不要哭,会哭伤眼睛,非不听。
得了结膜炎,疼得嗷嗷叫,也不长记性,还是会哭。
像她这个年龄段的女性,早就懂事了。她反而一团孩子气,想一出是一出,有着莫名其妙的固执。
不吃内脏不吃皮不吃肥肉,排骨吃,猪蹄大棒骨之类的不吃,鱼有泥腥味不吃,青菜吃叶不吃梗,面条要吃软的,喝粥要放糖……
不喝生水,坚持喝烧开的水。柜子里用来喝水杯子,有十九个。待客的,喝茶的,喝水的,泡麦乳精的……
除了固执,她还记仇。
花钱是没数的,50元家用给她,她稀里糊涂用光了,他说过她一回。她就坚持认为他心胸狭窄小气,家庭开支全部记账。
自己的花用,就写信去找她爸爸要,把他弄得里外不是人。
见多了拿婆家贴补娘家,甚少看见娘家反过来贴补出嫁女。
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会让妻子去找娘家要钱。
裴明谦除了抽烟,日常没什么太大的开销,部队每年都要分发两次军装。重新分配了工资使用,每月给她70元,随意她支配,不够再找他要。
她偏不。
家庭开支上各种节省,用不完的钱攒在盒子里,开心的时候捧着盒子来找他炫耀。
“当当当,裴营长快看,我给你省了好多钱!你要不要猜猜有多少?”
“嘻嘻,有一百七十块六毛五分啦!”
发脾气的时候,就把盒子塞到他枕头下,衣柜里。两人的衣服是分开放的,衣柜一人一半。
她换洗的衣服就两身,别家媳妇买时兴的衣料做衣服,问她为什么不要?
她说:“我在努力向你看齐啊,保持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
反正就是死活不想花他的钱,分得门儿清。
就得用她爸爸寄来的钱和票。
为这事两个人吵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他说一句,她能顶嘴十句,歪理邪说一大堆。
“我花我父亲的钱又不犯法,我不找我父亲要,我继母也会找我父亲要的,她拿到钱就去贴补她一对儿女了,白白便宜外人。”
“为什么会让你很没面子?我花我父亲的钱,又不是你花。”
跟她讲不通道理,她一根筋,认准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裴明谦打电话去找岳父商量,他希望岳父能把钱存起来,不要再寄给她了。
岳父的态度更是难以琢磨,表面上给他支招。不要对她女儿太凶,多哄哄她,她那不服输的犟脾气上来时,讲什么都不会听,尽量顺着她点。
其实明里暗里敲打他,她身体不好,不要急着要孩子。如果对他女儿不好,敢打她一下,他这个当爹的立刻会来接走。
离婚是一件不光彩的事,算得上家丑。这对父女俩完全不这么认为。
做父亲的,摆明了愿意给女儿兜底一辈子的准备。
照常理来说,再怎么宠女儿,不可能会把她教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惯子如害子。
当女儿的,虽对父亲颇有怨言,却从未有过任何的疑虑。
很长一段时间,裴明谦都感觉司遥像在跟他玩过家家游戏。
不想玩了,拍拍屁股就走人,没心没肺。
要不是她身份有问题,他拿她根本没辙。
吃中药起不了什么作用,裴明谦听从军医的建议,纠正她不良饮食和生活习惯。
三天一碗鸡汤,七天一顿羊汤。
带着她锻炼,拉着她早起跑步,她总是坚持不下去,赖在被窝不肯起。
强行捞起来,气鼓鼓骂他不是人:“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昨晚上十二点才睡,你五点把我叫醒去跑步,想累死我就直说,我们生产队的牛和驴都没这么累!”
跑步不行,只能各退一步,他教她练军体拳。
养了一个冬季才稍微丰润了一点。
他出任务之前,特地重点嘱咐过她。
哪知他一走,她在家没人管,无法无天了,带着两个孩子吃食堂,跑到市里游泳馆去游泳。
最气人的是这一根筋是个识人不清的缺心眼,去农贸市场买个菜,都有人追着她,想要跟她建立革命友谊。
他不在家的两个月里,她居然专门做了条新裙子去和人看电影。
裴明谦想到这里,怒火越来越旺盛,脸色越来越难看。
沈越能是什么好东西,风流韵事一大堆。
她再蠢,也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毕竟,她当初,看上的只是他的身份。换成张营长,王营长,她照样会脱衣服去勾引。
她愚蠢,固执,毛病一堆。
偏偏……
让人着迷。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你到底在想什么?回答我。”裴明谦手指小幅度地轻轻抚摸她的脸,她嫌他手粗糙,刮得皮肤疼,不乐意让他碰。
车里闷热,司遥有种心悸感,很难受,恶心想吐,拍了拍他的手:“快…快……放开我……”
他口吻冷硬地命令道:“你先回答我。”
司遥胃比脑子反应快,忍不住了,报复似的全吐在了裴明谦身上。
吐完,赶紧退到副驾驶座,捏着鼻子,掏出手绢擦嘴,“好臭,快把车门打开。”
裴明谦眉头皱得更紧,神色无奈地看着她。
始作俑者身上干干净净。
托她的福,他衣服裤子上全是呕吐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