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逐渐深沉,雨停之后,天空透着一股幽深的冷意。
整个祝府,灯火通明,丫鬟仆从脚步匆忙中透着凌乱。
奴才领着大夫,脚刚跨过门槛,丫鬟从里面端着一盆又一盆凉了的热水出来。
“阿识,你醒醒,你醒来看看娘!”刘氏哭得泪水西面。
自打一开始扑上来,连祝识身上被水浸湿的衣裳都不顾,便染得自己胸前的襦子湿一大片,她也全然顾不上。
丫鬟给祝识换上了干衣,才提醒刘氏,“二夫人,您也去换身衣裳来吧。”
刘氏眼眶红得充血,“阿识都这样了,还换什么衣裳!”
她也全然是什么都顾不上,手足无措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孩子,大喊:“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
“来了,大夫来了!”
仆从带着一个大夫进来,刘氏慌忙让开,嘴上却着急,“大夫,你救救我的孩子,一定要救救他!”
房门口,祝家人聚集在在一起,谁都想进去一看究竟,被祝太尉呵斥住。
这一大家子人进去,能把人围个水泄不通,还如何救人。
祝太尉背着手在门口踱步,眉头皱成“川”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小公子就掉荷花池里去了?”
这话也不知问谁,旁边的丫鬟们都不敢说话,事情发生的时候,大概能猜出来是厨房走水的时候,可当时谁都忙着救火,谁也没注意到小公子。
“照顾小公子的奴婢呢,怎么不见?”
“大哥,祝识这孩子平日里就喜欢粘着自己的亲姐姐,不喜欢旁人伺候,禧云丫头平日也不见身份带个丫鬟的……”
说话的是三房的夫人。
祝斓月听着,她在等的,就是有一个人将祝禧云引出来,才不会显得她接下来的话刻意。
“阿识弟弟既然是禧云妹妹照看,禧云妹妹可要给个说法,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何让这么小的孩子遭此劫难?”祝斓月一脸心痛道。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看向祝禧云。
祝家二房的这位姑娘,性子是祝家所有女眷当中最跳脱的,所谓跳脱,便是机灵,平日不管什么事都积极。
正是因为这样的性子,小孩子都觉得她有趣,不只是祝识,祝家其他的幼童,都喜欢围着祝禧云转。
可也是这样的性子,野心也昭然若揭。
祝家谁不知道,祝禧云就等着一个机会攀上高枝,一改二房在祝家的地位。
今日走水事先去晏首辅房里这件事,也不过是祝禧云妄想攀上高枝的伎俩。
“禧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放任你弟弟自己跑出去?”祝太尉多少知道这件事祝禧云有责任,可祝禧云是二房的,他也会多说不好听的话。
祝禧云顿时慌张,“大伯,我不知道,我就是想去看看晏首辅是否安然无恙,只怕是火势伤及贵人,没想到一转眼便不见阿识了。”
祝禧云身子摇摇欲坠,她着实是走得急,就随意嘱咐祝识一句在原地等她,祝识平日里最听她的话,怎么会乱跑她也想不通。
“禧云妹妹,阿识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再怎么跑,也不可能一转眼便不见,你说这样的话,究竟是什么用意?”祝斓月上前,意有所指。
祝家难得有一位男丁,还是出现在二房,全家都供着,二房对祝识则更加宝贝,平日里那疼爱的程度,便是磕了碰了都要严声训斥祝家的仆从。
如此,祝家的一众子女,谁人不羡慕祝识的。
祝斓月这话,含沙射影,一说出来,谁看向祝禧云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
若是嫉妒自己的弟弟,生了别样的心思,也并非不可。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祝识他是我亲弟弟,我难道还会害他吗?”祝禧云错愕中带着一股怒意,祝斓月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将脏水泼到她身上吗?
“弟弟又如何,禧云妹妹为了自己,可是连姐姐的未婚夫都妄想。”祝斓月丝毫不避讳道。
祝家人因为这一句,顿时陷入一阵空寂。
似时间静止般,连风声都变得静默。
好半晌,祝太尉才斥责道:“斓月!”
却也只是低低呵斥一声。
祝家这么多人,谁都看得出祝禧云的心思,可说出来,便是要伤了和气的,谁敢。
“是斓月口无遮拦了。”祝斓月反应过来,忙低下头,声音变得柔软。
祝清宁到时,便见一家子神色各异,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识弟弟如何了?”
祝清宁换上一袭月白锦袍,袍身绣精湛的缠枝莲花纹图案,下装一条墨绿色百褶裙,摆动间如水波荡漾,和平常人相比,她这一身,在这夜里,过于精致。
可若不是特意换上这一身,如何解释她来得晚的原因。
“你便是为了换这一身衣裳才来得这样迟的?”
祝太尉视线定格在祝清宁脸上,衣裳倒是精致,可脸上却未施粉黛,更像是刚洗过一样,鬓角的发丝都带着水。
便是换一身衣裳,也不至于要这样久的时间。
“挑了好些衣裳,怎么都配不上脸上的妆容,便又多挑了些时辰,可到头来,衣裳好看,妆却不好,索性便都用水洗去了。”
“祝家这么多人,便是走水也轮不到女儿去救,着急做什么。”祝清宁不慌不忙。
她是祝家的大小姐,就该有这样的傲气。
“只是听闻祝识弟弟落水,这样的大事,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要来看。”她脸上顿时化为担忧,倒是真的关心弟弟的模样。
祝太尉顿时神色松动,并未多想,相信了她的话。
“姐姐当真是试衣裳去了吗,怎么容雅不在旁边伺候?”
自祝清宁出现的那一刻,祝斓月的目光便死死盯在她身上,没想到她竟然安然无恙出现了,这怎么可能!
中了那样的药,便是一整夜都沉浸在药效之中,可看祝清宁的模样,丝毫不像中药的样子。
该死,谋划了一整晚,原来祝清宁竟然没喝那碗冰糖雪梨!
“容雅?这你问我做什么,是她照顾我还是我照顾她?”祝清宁不客气回怼道。